緋雲不卑不亢,一一道來:“姑娘出言不遜在先,明明已經得了提醒,卻不知悔改、變本加厲在後,本就是要挨教訓的。奴婢這一巴掌,姑娘如果不服,自然可以去夫人麵前辯白,看看夫人知道姑娘所作所為,又會怎樣發落了。”
丫鬟說得頭頭是道,歌女剛剛逃過了打,一時也分不出真假,又不想再落得一巴掌,不得不先低下姿態:“是……這位姐姐教訓得是!”臉蛋上火辣辣的疼減輕了點,她鬆開手,交握在腰間福了福,又向沈淵道:“是離枝年紀小,不懂規矩,說話一時沒有遮攔,才惹了小姐生氣。小姐若還有什麼指教,妾身洗耳恭聽就是。”
沈淵想起來不久前的情形,這個不知到底叫什麼名字的歌女被兩個酒徒左右轄製著,渾身淋了酒水,猶要陪著笑臉。不到半月而已啊,真不知又經曆了什麼事,她如何變成這樣不知天高地厚了。沈淵腹誹兩句,暗道也許本性如此,顧釗不是也說“看上去有幾分清高”麼。
“指教談不上,我向來不愛多管閑事。不過,你剛才說,你叫離枝?”花魁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歌女,反複咂摸著這個名字,打從剛一聽見就生出來的惡趣味開始醞釀發酵。
“是。離愁難盡,何枝可依。”歌女揚聲解字,看來是愛極了這個名字。可她念出的這兩句詩屬實風馬牛不相及,沈淵也不說破,繼續問她道:“你不是叫長歡嗎,怎麼改了名兒了。”
歌女眉宇間頗見得意之色:“長歡是名,離枝是小字。”
“嗤……”緋雲再也忍不下去,直接笑出了聲。歌女不忌憚一個丫鬟,又向她瞪起眼。沈淵擺擺手,示意緋雲噤聲,自己慢慢走上前兩步,淡然道:“愛念詩不錯,隻是你可知道,‘離枝’二字合在一處,又是什麼意思。”
歌女揚頜,正麵迎上她目光:“離枝不知,請小姐賜教。”
“那是吃的東西呀!”緋雲的聲音從後頭飛過來,一字一句輕快地落到歌女跟前,聲音清清脆脆的,仿佛隻是小姑娘之間的說笑:“荔枝,離枝,這果子嬌貴,從樹上一摘下來立刻開始變色,才叫這個名兒的。姑娘這麼有學識,原來也不知道這個呀。”
“你這個丫頭,從小叫你讀書你不聽,這會兒賣弄起來了。”沈淵假意嗔怪緋雲一句,語氣卻是寵的。待回過臉來一瞧,歌女的麵色變得比之前更難看,溜著眼睛死死盯著緋雲,嘴唇已經抿得發白,起伏著胸口丟出一句:“是妾身愚鈍了,以後不叫這個名字就是,還是叫長歡好了。”
太陽早就出來了,給冷颼颼的空氣添了幾絲暖,仍然如杯水車薪,不濟多少事的。沈淵摸著手爐都開始涼了,好在冬衣厚實暖和,就算現在身子不爽利,也不怕凍著。她不急著與誰說話,勾著唇角,仔細審視著歌女這這副打扮,天寒地凍的,偏偏穿得這樣單薄,總不能是管事媽媽苛待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