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去了青城山,尋天師道脈,拜了寧封真君。”顧錦川道,“隻是可惜了,沒來得及去岷山,看一看雪嶺。”
沈淵側首:“亦聞青城山,斯翁為有道。”她不禁想起來,墨觴鴛帶她外出遊曆的那兩年,“是好地方,小的時候我曾去過,就是不太記得了。”
顧錦川放緩了步子,低頭與她對視上:“來回不過二三月,我竟不知你又添新症了?”醫家天性,言語間總不經意帶出慈悲,“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可見順時氣則調和,逆之則否。你一向是個通透人,這是也遇到煩心事了?”
沈淵聽著他講,好整似暇地挑了挑眉梢:“今兒倒是稀奇,難得見一麵敘敘話,好端端地要給瞧起病來。”她轉回臉,不想接這個話,“我的病也不是一兩年,你說我通透,自己怎麼糊塗了?怪道何苦來,想這些不著邊兒的呢。”
“隻攻其標而不顧其本,當然病勢反複,久治不愈。”顧醫師一揚下頜,眉宇間頗見懷才傲氣,“我早與你說,你的寒症不過沾染了不正之氣,一時抱恙罷了,耽於早前未遇見良醫,那年我又遠遠去了鶴鳴山,一心追隨祖天師,倒讓隨便什麼老婦給你寫了方子,居然能把人治成這個樣子。”
“你瞧你,又要鴻篇大論起來。”沈淵揚眉嗤聲,輕嗔他一記,“幾個月沒見,你愈發像坊間傳的一般了,是還嫌棄人家的閑話不夠多嗎?再怎麼說,也是宮裏積年用的人兒了,張口就叫人家‘隨便什麼老婦’,也就是你了。”說著說著,她也不自覺抿起了唇角,一對小酒窩深深凹下,像隻狡猾的小狐狸。
陌川水嘩啦作響,河上的風吹得更盛了些,她不得不伸手捋一捋鬢發。早已過了立秋,夜晚也變得冷颼颼的。秋筱和幾個丫鬟跟在後麵,盯著眼前這一對男女,著實有那麼幾分鬼神夜遊的感覺——夜深光暗,冷香花魁的道袍半幅淺金絲線熠熠生輝,另半幅卻幾乎隱匿在黑夜中;而那位姓顧的先生,衣上暗紋隱隱浮現,發梢隨風飄擺,腰間那陰陽魚兒仿佛會遇暗熒光,閃爍輝煌。
顧錦川受了戲謔,好脾氣地搖搖頭,也不和她計較,反而自嘲起來:“我也是逞一時口舌之快,真正眼見不公也隻能自己躲開,可不敢正麵對上。”
“怎麼會呢,這應當說顧先生是真正有擔當的人,不想因一己喜惡連累親人罷了。父母兒女,親族兄弟,哪個不是你的牽掛?”沈淵從容開釋,“對了,怎麼沒見澧蘭?”
“她害怕,我叫人帶她先回去了。”顧錦川如是道。
顧醫師青年喪妻,隻留下一個女兒澧蘭。沈淵見過她,當年的小姑娘隻有六七歲,生得雪團兒一般可人。顧錦川許多年不曾續娶,對外稱醉心道術,不愛男女之情,沈淵卻覺得,他是不想女兒受委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