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就是在這樣的氣息中醒來,緋月備了連翹和甘草沏成的梔子降火茶,加了足足的雪片糖。待用過了早飯,梔子花也冰好了,香軟一朵簪在鬢邊,便再也用不著別的裝飾。
“這花兒真好看,和小姐一樣好看。”緋月替沈淵梳好了頭,湊上近前,將自己的麵孔也擠進銅鏡中。鏡子裏主仆兩個都簪著梔子花,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翠,似好一副雙生出水芙蓉圖。
沈淵沒理會這奉承話,伸手摸了摸那嬌花兒,花瓣冰冰涼涼的,比她的指尖還涼。七夕良宵,隻可憐了那盛秋筱,不知要委身何人……沈淵忽然為之惋惜起來,不過也隻是一瞬間,轉眼就消散無蹤了。
天公今日仍然格外作美,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冷香閣的地界好,風水也好,若沒了這麼多鶯鶯燕燕,當真會讓人以為是什麼世家的宅院。沈淵也曾很認真地想,這青樓的生意終究不好長久,眼下光景雖好,可總有得過且過之感,也不知過去多少年後,誰還會記得這兒呢?
她很善於控製情緒,不叫自己有無謂憂思。她知道,縱是人間風塵客,這些姑娘們也能給自己找樂子,譬如今兒這一瞬七夕,嬉笑打鬧,拜月簪花,想起來總是甜的。
趁著時辰還早,外頭暑氣未起,沈淵帶著兩個丫鬟下樓去略走了走。樓中果然是盡染梔子香氣,往來姑娘的發間都插著一朵又白又鮮甜的花兒。沈淵隻在廳裏站了一會,未敢出門去院裏,怕受了曬發暈。盛秋筱也在,朝這主仆倆遠遠點了點頭。
盛秋筱身後已經跟了個小丫鬟,年紀不大,看著很老實。看得出,閣主是真的要將秋筱捧起來了,沈淵想。
捧罷,捧罷,盛秋筱若有這份命數,也不枉她在冷香閣裏苦熬多年。其實沈淵也有不平的,以盛秋筱的才貌,何嚐當不起一個花魁。若非到了絕境裏,誰是願意邁出那一步的呢。
由不得沈淵感歎更多,秋筱已沒了影。白日裏有客,沈淵不想被人瞧見,略站站也就回去了。路過二樓時似乎有動靜,她也懶得細聽。
“告訴陳媽媽,看緊著點。”
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倒忘了那位頭牌娘子了?冷香花魁麵上淡淡的,眸子裏看不見光亮。緋雲會了意,應聲退下。
回了房,沈淵歪在榻上調弄琵琶,緋月陪在一旁打點針線。上次那半隻白鶴已經有了樣子,襯在雲水藍底子上展翅欲飛。沈淵偷瞧了一眼,看不出做的是什麼,也不開口詢問,等齊了活兒自會知道。
沒一會緋雲回來,簡單回了幾句話,道並未出什麼不妥,不過是那觀鶯娘子聽了風聲,覺著憤憤不平,又拿自己的丫頭出氣,已被管事媽媽訓斥過。沈淵不想理會,點點頭便算。鬧吧,鬧不動了,就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