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寒盡不知年(2 / 2)

“墨觴夫人,許久不見了。”

來者是位年輕公子,樣貌清俊和善,身姿挺拔,以一枚羊脂玉簪束發,身著淺淺的遠天藍色府綢交領長衫,外襟與衣擺各繡著一枝翠竹,腰束玉帶,別著一管玉簫,通身一派清秀之氣,儀態禮數亦十分周全。

沈淵不認得他,墨觴鴛卻知道他是閣中常客,此時在長生觀相遇,墨觴鴛其實有些許不自然。對方卻坦然無拘,隻如尋常親友相見,又兼墨觴鴛為長輩,恭恭敬敬地向她拱手施了一禮,對沈淵與秋筱也同樣點頭致禮。

兩個姑娘不好與外男貿然稱呼,反而是三個丫鬟更自由些,隻需按照禮數向對方見禮。墨觴鴛受了一禮,微笑著點頭致意,又向她們兩個介紹,言其為陌京城中天虹武館的東家,顧公子。這位顧公子緊隨其後補充一句,言自己單名一個字,釗。

如此,沈淵與秋筱便可還禮了,一同向顧公子福了福。兩個人一樣地行雲流水,落落大方,隻不過秋筱如常溫婉,深深彎下膝去,而沈淵照舊冷淡,隻稍稍曲膝福了福。這一幕本應是非常奇怪的,在外人看來甚至可稱為失禮,然而放在沈淵身上,卻並無明顯的違和之感,反而因其麵帶虛弱之色,顯得更加情理之中起來。

墨觴鴛與這位顧公子寒暄幾句,無非是些家長裏短,都是極有分寸的人,半點不涉及煙花紅塵味。此時若叫旁人看過去,隻當是個富貴的太太,領著兩個姑娘來進香,偶遇了某個親友家中的兒郎。

沈淵隻需候在一旁靜靜聽著,不過三言兩語,已深覺此人著實風趣,仿佛世間沒有他調不起的氣氛、圓不了的場麵。饒是她這樣清心寡欲之人,也被其幽默言語引得一聲輕笑。

難能可貴在於,顧釗的幽默風趣並不惹人討厭,那是一種渾然天成、刻在骨中年的修養禮教,能夠讓每個人都覺得舒適,而絕非調笑輕薄之流。墨觴鴛看上去也很喜歡他,叮囑了許多天熱防暑之類。

這樣的偶遇往往很快結束,顧釗辭別過一行人,先行離開了。長生觀中的景致實在好,墨觴鴛本想領著沈淵四處轉轉,被方才殿中的有驚無險一嚇,也打消了念頭,隻在前院裏走一走便罷了。

盛秋筱一直跟隨在旁,挽著沈淵一側臂彎,替她撐著傘,不聲不響地隻是微笑。墨觴鴛時不時介紹兩句,秋筱聽得認真,卻不多言,連沈淵都覺得她過於安靜了。直到逛過一圈,差不多該離開了,沈淵與秋筱兩個一同走在後麵,才聽見秋筱忽然主動開口了。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那座道觀取名‘長生’,想來是有借此意了?”她的聲音不高,也許連隨侍的緋月與緋雲都聽不清楚。

誰都會猜著,盛氏姑娘是在自言自語,卻隻有沈淵明白,她在說給彼此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