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鶯連哭都忘記了,更不知道該恐懼會否傷到筋骨,還是該慶幸傷的不是右手,血珠一滴一滴往下掉,刺痛了她的眼,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哇”一聲大哭起來。
還是丫鬟聞聲趕來,頂著她的哭號打罵,替她包紮了傷口。一大道口子的確駭人,她亦不敢聲張,更莫論請大夫診斷傷勢,草草止住了血算了事。
一連八天,觀鶯不需要記得傷口有多疼,因為那疼痛從未斷過;她也不需要記得心有多疼,因為那祁少爺再也沒來過。
起初雨天路滑,不宜出行,她尚且可以安慰自己。後來,天晴了,花也都開了,她不僅沒有等到祁少爺,還因為傷了手,失了旁的恩客歡心。
這幾天裏,並非沒有客人來找她,隻是她不敢相見,隻得再三推脫,還讓墨觴鴛以為她終於自己悟明白,不再無論香臭都沒頭沒腦貼上去。為此墨觴鴛特意叫水芝去傳話,言頭牌點到為止即可,不可推阻太過。
“噢,噢……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去……”頭牌閃爍著一雙杏眼,吞吞吐吐地應了下來。再有客人相邀時,她終於露麵,這樣炎熱的天氣裏還捂著長長的袖子,頗為端莊地疊著手,婉婉跪坐,並不與人過分親近。
許是這樣欲迎還休的風情的確惹人心癢,對著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觀鶯,來客反而更熱切,見到她手上受傷,還會關切幾句。隻觀鶯自己知道,她心裏有多忐忑。這些忐忑在她奏起月琴時終於應驗,若隻滑音走調便罷了,顧著傷口便按不住弦,強按住弦傷口便崩開,紅紅的血痕滲出來,看一眼就掃了興致。
於是客人便都走了,她的顏麵也掃了地。琴弦紅紅的,她眼圈也紅紅的,竟仍是她那丫鬟來扶了她回房。再路過垂花走廊,心境已大不相同,觀鶯不敢抬頭看,更不敢仔細聽,生怕知道別人都在嘲弄她、譏諷她、看她的笑話。
水芝又被遣去問她緣由,她不敢照實說,隻能編編湊湊應付過去,麵上仍要如常歡笑著。送走了水芝,觀鶯鼻尖真切地發酸,想不通自己為何不拒絕,為何一定要彈月琴,究竟是為了討客人的歡心,還是——
還是為了證明,自己和那小閣主一樣,也是個知廉恥矜身份、不隻會倚門賣笑的女子?
無論是哪一種,都失敗了,都是獨守空房、無人問津。
這樣落寞的局麵,一直持續到了前一天午後,從前那位朱少爺忽然造訪,直言專來探望觀鶯,還給她帶來了據說是上好的胭脂膏子。觀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梳洗打扮,還未等梳好頭發,朱少爺已等不及,徑直上了樓來。
觀鶯消沉多日,清減了不少,力不從心兼身上吃痛,滿麵紅潮許久未消。她嬌羞地朝身邊望過去,卻瞬間瞪大了雙眸:那朱少爺正匆匆地套著衣服,顯然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