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花被踩過,一腳踢不得多遠,萎頓在地上,和頭牌裙角鮮紅的夾竹桃交映著,好像道盡了一抹花紅的一生。
沈淵低下頭,隨便瞥過去一眼,殘花入目忽然變得那樣淒涼。她趕快移開了視線,專心去看滿樹盛開的繁花。
十三歲時,她坐在旁邊小石凳上,看著明香姑娘蒔花栽樹。明香姑娘彎腰扶著犁鋤,抹一把汗,抬頭衝她笑笑,一下就過去了七年。
“姐姐怎麼了?”沈淵一直不說話,觀鶯不由得生疑,抬眉一看,花魁臉上竟有落寞之色。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更沒想到墨觴花魁也會露出這種失意神態。
“沒什麼。”沈淵收回視線,慢慢走到小石桌邊坐下,“這棵合歡樹,是從前的頭牌娘子初入冷香閣時,親手種下的。”她點了點下巴,示意觀鶯去對麵坐著,“當時,我就坐在這兒,親眼瞧著。”
“從前的頭牌娘子?那是誰?”觀鶯一邊手臂搭在桌麵上,石頭桌子冰冰涼涼的,舒服得很。
沈淵卻不急著告訴她,回頭又看了一會滿樹丹霞緋霧,才悠悠轉回來道:“那也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那位頭牌娘子豐神綽約,華容天成,要我說,這個世上的女子,幾乎無人可與之比肩。”
觀鶯聽在耳中,可是並不相信:“嗯?真的嗎……當真有這樣的女子,為什麼我在冷香閣中,竟從來都沒見過?”
沈淵道:“你自然沒見過,她早已不在冷香閣了。”
觀鶯立刻追問:“那她去了哪兒?嫁人了嗎?”若是那位娘子有個頂好的歸宿,對她而言是個很大的激勵。
沈淵不難看穿她的心思,扯扯唇角有些譏諷,話到嘴邊卻又打住了,終是不願用明香姑娘來說嘴:“我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後來,我再也沒聽過,關於那位頭牌娘子的隻言片語,這冷香閣中,也再沒出過頭牌。”
緋月與緋雲對望一眼,彼此眼神中都是不安。許多年來,沈淵都不曾主動提起那位明娘子,眼下雖沒挑明,她們心裏卻比誰都清楚,沈淵心裏那塊疙瘩隻怕又要堵起來,許多天都不得順心暢意。早知如此,她們必定早早請了觀鶯出去,絕不會讓她提起賞什麼合歡花來。
觀鶯不知道其中的關竅,隻聽出一點:冷香閣的頭牌之位有人珠玉在前。雖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可看墨觴晏的年紀,應該也不會太久,自己必然會被拿來比較。她心裏一陣焦躁,與花魁交手已經不易,與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對手相爭,豈非更是雪上加霜。
“那還真是可惜了,若她還在,我一定要好好請教。”她笑得很勉強,腦中已經開始籌劃往後。
這頭牌之位來之不易,既然空懸了多年,卻能被自己一舉收入囊中,可見自己是個好的,可往後的艱難,還不知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