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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鬼

作者:東方不聞

楔子

沉鬱不是一隻好鬼。

在忘川河堤上第一次見到他,薛景越就知道他一定不是一隻好鬼。

生前積怨,死後成鬼,因一點執念不肯趟過奈何橋,飲下孟婆那碗泛著琥珀色茶光的忘魂湯,便隻得化魂做鬼——上不能羽化升仙,下不能重墮輪回,日日在人間遊蕩徘徊,夜夜哭啼,久而久之,成了這三界外的異類。

有戾氣才會是好鬼,比如畫皮,生前是長安城裏極美麗善良的姑娘,不得所愛之人的垂憐,憂疾而死,死後鬱結,把一切怨恨都歸結到相貌上,但凡遇見姿色比她更美的女人,便要生氣,踹桌子蹬椅子,失了鶯鶯小姐的風度,化作天地之外的一個孤魂,每每縮在街上的陰暗角落,遇見比她美麗的女子便跟著,趁人不注意,剝了那女子的臉皮,套在自己臉上,但終究不是自己的臉,三五天便膩了,仍舊要去找個美麗的女人再剝一層皮。

這樣的鬼,才是好鬼。

沉鬱一身白衣,在漆黑如墨的冥界分外打眼,他走過之處,黑色透明的戾氣就為他讓出一條道,在他的背後再次彙聚。他的身體發出一層淡淡的幽光,是冥界難得的光亮。薛景越看著他推開孟婆手裏的湯,低聲說了句什麼,鶴發雞皮的老嫗便笑著給他讓了個道,她常常笑,笑起來很慈祥,像極了畫裏的女菩薩,連手裏那碗賣相難看的湯也灑了一地。

沉鬱也笑了,纖長的手指壓在微彎的嘴角,不讓自己笑出聲音,眼角彎彎的,臉白得像雪。

坐在冥界路口的生死樹上,看不慣他和周圍環境的不一樣,薛景越抓了樹上一把火紅的怨靈果往沉鬱的頭上一扔,轉身沒入了生死樹濃密的葉稍裏。

他怎麼配做鬼?!

冥界蓮花

薛景越眯著眼,看著又換了一張臉的畫皮扭著妖嬈的身段向他走來,臉上畫了人間最時興的西施捧心眉,嘴上擦了淡淡的水紅胭脂,厚厚的宮粉均勻地撲打在臉上,既有鬼的媚態,又有人的生鮮。

她伸出一隻染過紅花的手指戳在他眉心,嬌嬌地笑了一聲:“今天這張臉怎麼樣?”

女人最喜歡別人誇她的衣服好看,畫皮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她喜歡別人誇她的臉皮好看。

“好看。”

薛景越幹巴巴地應付了一聲,垂下了索然無味的頭,看著映在古井裏的月,平平淡淡清光如許,不知道為何心裏就有了些煩躁,隨手拾了塊石頭往裏麵一扔,攪碎了月華,蕩起了漣漪。

“怎麼最近的心情都不好?”畫皮最喜歡別人心情惆悵,她生前心情因為嫉妒總是不好,所以見不得別人開心。

“好,好得很。”

“你最近怎麼不殺人了?”不依不饒也是畫皮的個性,嫵媚的眼睛對上薛景越的眸子,希冀從他的眼裏看出些什麼。她不聰明,稍加隱藏她便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看著井底的水又漸漸回歸了平靜,才抬起頭,仍舊淡淡的,一點兒表情也沒有,果然是個死人:“沒有看上眼的。”甩了甩袖子,撇下畫皮仍舊往忘川河堤上走去,今年的怨靈果子特別甜,要多摘一些,以養真元。

望著他漸漸遠去的瘦削背影,畫皮輕巧地哂笑一聲,仍舊扭著腰肢,一步三搖地往街上走。

今天這張臉皮又膩了。

到了生死樹下,已經聚了一些摘果子的鬼了,三三兩兩的,怨靈果一落到地麵就會化做塵煙,所以那些鬼都遊蕩在半空中,沒有腿,隻空著上半身,不停地摘,但是還是有很多漏網之魚不下心落了下來,掉在地上,“呲”一聲,冒了個泡,化成一縷扭曲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