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剛勁的字跡也漸漸模糊。
既是兩意如照,不必苦爭朝暮。從此天人分隔,或形同陌路,或兵戈相見,亦無遺憾存心。白。
白。
那時泥土碎石被人急躁以大力掀翻的聲音,湧進他聽覺之中,朦朦朧朧地似是有人不住呼喊,而所說究竟為何,卻漸漸聽不清楚。
——東方漸白時候,天上的風吹拂著青年粗布的衣衫,翻起他肩上毛皮與淩亂短發,漸沒的星光將陰影久久投在天河年青俊朗千年如一的麵孔之上。
玄女衣袂飄飄,款步行來,神容肅穆。
一人、一妖、一仙、一神,就那麼平等地麵對麵站著,良久女神微微一聲歎息:“劫數由此而起,由此而終,雖是天道當然,神界亦虧欠諸位良多。各位心中若還有牽記,不妨在此一說,我或可助一臂之力。”
雲天河抬頭望著那泛出冷青色的天際,忽然開口說道:“把我身上的神龍之息,除去了吧。”
狐仙頹然開口:“我……要回即墨,回隱香山。”
而少女靜立一旁,眼眸微低,始終未曾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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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紛紛成敗,萬世浮雲天青。
在那片雲天一碧、輕風催動竹海萬裏的地方,有著無盡的自由天地。
隻是,曾經久居這裏的神明,卻已不知所蹤了。
竹林畔,溪流邊,一局未完的殘棋,琉璃棋子落下棋盤的聲音,格外清脆。
石桌上懶洋洋弓了腰醒來的人揉揉眼,便伸手拉過麵前酒壺傾飲,也不顧濺了不少在他淡青的衫子上,一片酒漬汙痕。
他對麵穿著寬大白袍的男子微笑,一片竹葉落在他烏黑發上,緩緩滑落,男子鳳目微抬,伸手拈住。
“醒來了?”
“哦,醒來了。”
“夢做夠了?”
“是……是,去了很遠的地方,經曆了從沒經曆過的事。”
他抬頭報以燦爛笑容,伸指拈了一枚白子,去和他繼續那未完的棋局。那人悠悠地說:“我也做了夢,夢裏見到這片竹子,一夜之間,盡數開花。”
雲天青噗嗤一笑,“……嗬,你開得好玩笑,不知道竹子一開花就要死了?”
那人在他對麵眯了眼,涼涼笑了笑,那時風拂開他額頭絲絲烏發,露出眉心一瓣朱紅。
天青咦了半句,凝手不落,良久忽而笑出來,伸手撫上那人光潔的額。
——那朱紅的血色,經他漫不經心地拂拭,卻愈發鮮豔起來,雲天青終是住了手,皺眉說道:“你頭上怎多了一點紅色,擦也擦不去的。”
那人飲茶輕笑不答,青衫男子向後一仰,搖頭笑道:“不妨不妨,這樣,也還好看得很——”
一枚白子,被他利落放在棋盤之上,“立個規矩,若你輸了,就告訴我你名字。”
那人淡淡撩起眼,“……不曾對你說過麼?”
青衫男子點點頭,托了腮笑嘻嘻去琢磨桌上的棋。那時他聽到對麵人一語低沉灑脫。
“吾名——玄霄。”■思■兔■在■線■閱■讀■
竹子無心,枝葉摩天淩雲;淩霄流血成朱,到底一世不負。
那片天地裏竹風蕭蕭、淩霄如火,時光恒久停駐,生死界限不分。
有兩人挽著手,站在巍峨懸崖之上,遠遠眺望千山暮靄霞色,信口談笑,並肩指點,一人白衣勝雪,一人青衫如竹。
那時石間流泉不歇,一縷涓涓彙聚成潭,倒映紅塵百態。
——世事一場大夢,人間幾度秋涼。
黃山的青鸞峰上,又添一座墳墓。
墳塚高高隆起,一座木頭削做的石碑,上頭並未鐫刻死者姓名,隻是淺淺刻著一行字跡。
【生死修短,豈能強求?予惡乎知悅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
壽命的長短,怎能強求?我們怎麼知道人之貪生不是迷惑?我們怎麼知道畏死不是幼弱無知失去了歸去的路徑?我們怎麼知道死去的人不會後悔開始的一心求生?
這話,在瓊華雲經閣,被弟子們翻得爛熟的《南華經》之中,便可找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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