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個傷感的問題,龍淼沈默了一陣,才悠悠地答道:“人類強大,神隻消隱……這也是自然法則的一種。經曆了這麽多年,父親大人對於生死早已看淡,也希望能離開這片山嶺,解脫千年的束縛。而我隻是一個半神,將來的事情還不明朗。不過和普通人比,我不是已經多擁有了二十年的青春麽?這也就足夠了。”

見到龍淼如此釋然,夏寒心中反倒更生出一股憐惜。他不想再將這話題延伸下去,於是故意調侃道:“你爹應該早就知道樹鬼坡的故事吧?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和伏唯,也好省點事端。”

“山神不能將自己所見的世界與人類做交流,否則一切都會亂套。”龍淼解釋,“不過父親大人看見了剛才的大火,忽然又說和你們倒是可以合作。”

想到那火是從伏唯身體裏冒出的,夏寒隱約覺得有些蹊蹺,於是追問道:“這又是什麽道理,難道你們認識放這把火的人?”

龍淼搖頭道:“這個隻有父親大人才知道,但我想他不會說的。自從我母親離開後,他已有40年沒與人類說話。但他也是真心感謝你們的,所以才會默許我在道觀前和你們見麵。”

聽他這樣說,夏寒恍然大悟道:“那個道觀前的小道士難道是你……”

龍淼笑而不答,轉手變出一張房卡交到夏寒手中。

“警察很快就會趕來,我看你們也應該趕緊回去換衣服吧。這是我的房卡,我在房裏放了點兒東西,除去交付房費外,就給你們留個紀念。”

說罷他也轉身要走回到九龍咆溪裏。

“等等!”夏寒急忙將龍淼叫住,“你能不能告訴我樹鬼坡裏的古宅原來是做什麽用的,為什麽會埋有太歲鎮壓屍氣?”

“這個嘛……”龍淼最後神秘地勾了勾嘴角,“等阿唯醒來,也許你可以問問他。”

恍惚之中,伏唯知道自己又在做夢。

睜開眼睛,他看見了漆黑的深夜。頭頂上是濃鬱的、幽深的樹冠。枝丫間隱約透出黑藍色絨布一般的天空。

林間有風,沙沙地撩撥著他的衣襟,伏唯發現自己立在一個不高的土坡上,麵前是一座沈默的、古舊的苗風大屋。一人多高、厚實的木質高牆將那些斜指向夜空的飛簷與蠍尾團團圍住,簷下的銅鐸偶爾發出訕訕的鳴聲。

因為有風,所以牆內那根比屋頂更高的木杆上土布旗幌微微招展。伏唯抬頭,看見上麵織有一列石青色古怪圖案,似曾相識。

自己曾在哪裏見過類似的圖案?伏唯不記得了。他朝著那幢古宅走了幾步,不覺已走下了坡來至緊閉的木門前。

他正要伸手推門,死寂的夜色中驚起一聲炸雷似的鑼聲。灌木中“呀呀”地飛走了一群雀鳥。

伏唯回頭,看見一隊黑色人影,歪斜斜地朝古屋走來。

風,依舊在不停地吹拂,送來陣陣隱約的腥臭。古屋的大門突然發出“吱嘎”的一聲呻[yín],被人從裏麵打開了,更多的檀香氣息隨即湧出。

從門裏走出一個古裝老者,他手裏提著風燈望向遠處,卻對近在眼前的夏寒視若無睹。

在這段時間裏,陰鑼聲愈發響亮了。很快伏唯就看清了那一行隊伍的真麵目。

是趕屍。

雖然與傳說所描述有些出入,但是隊列首末兩人確實手持了陰鑼與符紙,中間三人身形僵硬步履蹣跚,加之覆麵的鬥笠上又貼著杏黃色的辰州符──若不是隻能在月色下進行的趕屍生意,又有哪家的旅人願在這險山惡水中漏夜跋涉?

伏唯不自覺地往陰暗處靠了靠,轉眼間那死寂的隊列就已經來到了他麵前。

與開門的那位老者一樣,趕屍人似乎也看不見伏唯的存在。他們一前一後趕著那三具僵屍來到古屋門前,放慢了腳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