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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Nana,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就連泰也不知道。你想我告訴你嗎?

在人們還沒有把我看作天才之前,我曾經隻是一個躲在倉庫的角落裏,閉著眼睛、在自己腦海裏不停譜曲的流浪小孩。

還記得吧,Blast的地下樂團時代,你我同居的那所公寓,很久很久以前曾是一個舊倉庫。據說,我就是被人遺棄在那個地方的,而且那還是一個下著暴風雪的隆冬季節。

你真的相信這種說法嗎?TrapNest走紅之後有小報記者特意到老家去挖過新聞,他們甚至把二十五年前所有的棄嬰案件都翻了出來,隻為了能夠證實那個傳聞。然而你不覺得奇怪嗎?想想我們故鄉冬天的氣溫,在一所沒有取暖設備的倉庫外,無論是屋簷下還是台階上,一個嬰兒,真的可以活下來嗎?不可笑嗎?如果傳聞是真的,如我一度相信的那樣,那麼我大概算是個苟延殘喘的天才,無關音樂。

確實,在尚未聽見任何音符之前,除了苟延殘喘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詞語來形容我的人生。

已經快記不起孤兒院的模樣了。很奇怪吧?普通人都會銘記自己吃過的苦,但是我隻是盡力想要忘掉:記事起就睡的小鋼絲床、被罰站時用來墊腳的灰褐色粗木板凳,還有掉了色的搪瓷飯碗。偶爾記憶裏麵會出現一個高出自己半個頭、卻並不比自己強壯的小男孩,在打群架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替我遮擋掉一半拳打腳踢,唯有這個人,是我並不打算忘記的。

能有個“起點”總比沒有好,既然已經不可能去問父母籍貫在哪裏。Nana,你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第一次爬過孤兒院的矮圍牆,逃到倉庫去躲避追打,好像是在一個算得上溫暖的下午。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那個時候有金黃色的陽光從倉庫的窗子射進來,即使蜷縮成一團、躺在那個硬板紙箱子裏也可以感覺得到。

那天看倉庫的工人午休時間忘記關天窗,這是我能爬進來的首要條件。另外就是,他中午打瞌睡的時候也沒有關收音機。賽馬結果報告完畢後,電台播放了一段,叫做“音樂”的東西。

我躺在裝了一半貨品的紙箱中,緊緊抱著頭,把臉深深地埋在自己膝蓋和大腿中間,正試圖和這個世界徹底隔絕開來。然而突然間,仿佛是耳朵裏原來存在的一層厚厚的膜正在被什麼東西慢慢撥開,與此同時,我的身體也隨著它漸漸舒展開來……首先是由於緊張而牢牢夾緊的雙臂,而後是佝僂著的後背,再然後是兩條當時算得上極度營養不良的腿……直到那個箱子再也沒有空間容納為止。

我還是第一次,如此肆無忌憚地放鬆自己。

Nana,我當時仰天躺著,眯起眼睛看見紙箱縫隙間投入的一縷陽光,感覺那熱度一陣一陣傳到我的身上,四肢都被浸泡在其中,仿佛置身於我獨自一人的天堂。

也許是因為過度迷戀那種感覺,我至今改不掉躺在空浴缸裏作曲的奇怪的習慣。這件事在TrapNest成員中是禁忌話題,因為他們認為那是大麻對我產生的影響。或者隻有Layla並不那樣想,她有一次看見我躺著,就一聲不響地爬進浴缸,躺進我臂彎裏。

“不要小氣嘛,蓮。”她在我試圖推開她時說,“讓我也聽聽,隻有天才才能聽見的音樂。”

Nana,我確實曾想過獨占那種感覺,不過,那是在我遇見你之前。

我短暫人生中所有重要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在我懵懂之年就與我糾纏不清。大概是神明早已預料了我的匆匆步伐,為了給我足夠的時間,從而犧牲了他們青春時代本該擁有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