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說,是因為誤以為鄴王是什麼高官,無非為了抱個大腿而已。
但他這些心思瑞臻並不知情,聽到方明楊這麼說,他一愣,下意識問道:“怎麼好?”
方明楊又更加誠懇地笑了笑,道:“這些年來陳國境內日漸凋敝,倒是一統之後,在今上手中才慢慢恢複成如今繁華昌盛的模樣。今上雄才偉略,賞罰分明,又唯才是用,不拘出身,聽說朝堂上新晉的幾位大臣都是他親自破格提拔。有如此明君,自然要比從前好。”
恭維話聽來都是極為順耳的,就算知道不能當真,也沒人不喜歡。幾局下來,鄴王的臉色比最初要緩和得多。這自然沒能逃過方明楊的眼睛,心想自己真是眼明嘴快,暗自得意。
他原本所在桌子的幾人也隨聲附和,甚至臨近桌子也有人讚道:“方家三爺這一番話可謂字字珠璣,果然是明白人哪!”
方明楊完全沒有留意瑞臻的臉色已經不複方才明朗,他有些飄飄然,想著應當趁熱打鐵再說幾句,便又道:“說起來,從前都城也是極繁華的。隻不過平睿帝在位時重農輕商,我等眾多商家免不了受些影響。更何況……平睿帝耽於玩樂、疏於朝政都不是秘事,說句不敬的話,若非主上昏庸無能,也不至於將大好河山拱手相送。”
這說的自然是瑞臻的父親,其實這位皇帝雖然無能,倒也沒有他說的那樣不堪。
瑞臻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他那是畢竟還小,對父皇的記憶已經不甚清晰,但還記得他時常抱著自己一起玩陶土,還在母後責罵的時候說:“瑞兒還小,別太苛責了。”
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父皇去世時,他被帶到父皇身前。父皇拉著他的手,不複從前有力,也沒那麼溫暖了,但父皇聲音還是一樣溫和,跟他說:“瑞兒啊,你往後,別像父皇一樣。”
說完,無論他再怎麼哭喊,父皇都沒有睜開眼睛。
那時他還不到十歲,什麼都不明白。等這些年他漸漸懂了一些事,卻什麼都無法挽回了。
此時,這叫方明楊的人,竟敢如此出言不遜,瑞臻氣極,恨不得當場抽出侍衛的劍殺了他。但鄴王坐在一邊,手指不斷輕輕在桌上敲擊,瑞臻拿不準他是什麼心思,不得不繼續忍耐這,放在膝頭的雙手緊緊扣住衣服。
方明楊見鄴王神情,覺得自己一番話說道他心上了,當即越發賣力,話鋒一轉又道:“至於承元帝,登基之時還是個奶娃娃,據說早就向鄴王稱臣,現在錦衣玉食養在皇宮裏頭……”
“你住口!”瑞臻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再也忍不住,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一聲脆響,摔得粉碎,把一屋子人都驚到了,方明楊更是呆在當場,連嘴都忘了合上,保持著那個古怪的姿勢。
瑞臻仍然覺得不解恨,又拿了一個茶杯要砸,卻被按住,回頭見鄴王抓著自己的手腕,眼神幽深,卻又有些閃爍。
他正在氣頭,什麼都顧不得了,剛才方明楊所說更是讓他不想在靠近鄴王,但掙了好幾下都沒有掙脫,索性狠狠一甩再不去管,轉頭對著方明楊:“你這刁民好大膽子,如此出言不遜。你身為陳人,賣國求榮,苟延殘喘,有什麼麵目立於這世間!”
方明楊腦中還是一片混沌。他想不明白那小公子怎麼忽然間發難,不僅口中每句話都是維護陳國的,表情更是恨不得滅了他全家。
難道……猜錯了?他不是官府的人,竟然跟舊陳有關聯?!
他剛一隱約閃過這個念頭,就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當下是什麼形式?鄴王一統!陳國餘孽肅清還來不及,他怎麼能跟他們扯上關係……這叫有心人看了,安個謀反之罪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