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到了我到來,但隻是坐起了身,沒有看向我。
“豐絨花?”我道,“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隻是在想,我在遼東呆了那麼久——卻沒有見過海。”她說道。
“這也不是海。”
“我知道,我隻是——突然想看看。”她說道。
我也坐了下來,與她肩並肩坐在一起。
“對不起啊。”她突然說道,“卓娜提亞對我那麼好,我還是傷害了她。”她低下了頭,“我隻想得到她以前冷酷的樣子。現在她對我好了,我卻無所適從。現在我隻記得她的好,我感覺……好後悔。”
“你對她到底怎麼看?”
“我也不知道。小時候與她呆了那麼久,有這種感情是從在遼東時開始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可能是恨她,現在我覺得,我喜歡她。”
“真的嗎?”我問道,“你做的可不是喜歡的人做得出的事。”
“我也不想,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說道,我是第一次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她應該也恨我吧,我做了那麼多的事。”
見她的模樣,我有點不忍了。
“她實際上沒有對你好。”我說道,“她那是故意的,為了激你,為了亂你的方寸。為了讓你心煩意亂而已。”我直說了。“而且是我出的主意。”
她終於看向了我,眼神裏卻沒有憤怒。
“因為,她恨我?”
“別自以為是了,恨就是愛,那種事對你是不會有的。”
“所以。”
“所以她沒變,還是對你沒有感覺,對你不會有感情。”我依然直說道。
“謝謝。”她麵露放鬆,對我道謝了起來。“我居然覺得好受了。”
“我……我懂。”
“是嗎?”她又看向我,“我在遼東的時候,每次想到她就覺得雙腳都沒地方放了,整個人站著都會摔倒。她在白晝太耀眼,讓我隻能躲進暗處,把她的幻影擁入懷裏,做著自己都覺得荒唐的夢。——對啊,夢。”
“你喜歡上的不是卓娜提亞,是你危難裏痛恨的,又憧憬的,自己塑造起來的幻影而已。”
“你真懂我。我應該早點和你促膝長談吧?”豐絨花笑道。
“我又何嚐不是呢。”想到了最早同樣是在這片荒原上,那個颯爽的女騎士的身影。
“你比我幸運。”
“我和你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可能更幸運一些。”她說的話我也完全讚同。“我總覺得,我們兩個實際上很像,秉性很像,脾氣也像。我被你關了兩年,我卻能理解你為之興奮的事,我實際上也會為之興奮,隻不過我會壓抑自己不要那樣罷了。我懂你的憤怒,懂你心裏覺得不甘,覺得不對不公平的感情。因為——我自己也是如此。”
“所以你搞這些,是為了——你哥哥?”
“一開始是為了我二哥,但我現在不是了。我現在覺得,澆滅你的怒火是正確的事,不需要理由。”
“如果,你之前直接來和我對談,我可能會把你活煮了喝湯吧。”她苦笑起來,仿佛說的不是自己。
“你會陪著我嗎?”她突然說道。
“我?”我不知道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直到她遞給我一株紫色的花。
那是毒花。
我這才知道了,她吃了毒花。
在終於沒有了怒火的如今,她果然已經無法再忍受自己做過的暴行,或是無法再因為厭惡而進行暴行的生活。
她要逃了。
“我會陪你到最後的。”我點頭說道。也不知為何,感到了鼻子一酸。
“我們的命運也很像,你卻比我更懂得怎麼控製憤怒。”她說道,“更像個姐姐啊。”
“卓娜提亞說把你當成妹妹,是騙你的。”我道,“但是,我,我——我是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妹妹。”
“呃?”她看向我,又閉上了眼睛,仿佛很欣慰。
“我也突然覺得,有你這樣的姐姐,或許會很不錯。”
她說著,又苦笑了起來。“原來是這種感覺,我一直想找的感覺。”笑著笑著,終於哭了出來。“為什麼偏偏——偏偏這時候。”
“你找到了,不就夠了嗎?”
“我想……我想活了。”她抹著眼淚,“偏偏死前,我想活了。上天真是喜歡看人出醜,看人的蠢事作樂。”
“今天我會失去一個妹妹。”我不知道說什麼,隻能如此安慰,“但我會陪你走到最後。”
“好疼。”她捂住了肚子,“好疼。”似乎是毒效在漸漸發作。
“沒事”我撫摸著她的頭發,兩鬢的小辮子。“我在這裏,沒事。”
“如果能回到那個午後,那天沒有去爬樹,我該……如何呢?”
“沒人知道的。”我說道,把手放在了她的背上,“應該會是個可愛的姑娘了吧。個子小小的,喜歡惡作劇,溫柔、活潑,而且知書達理,腹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