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有幾團火在燒,手腕更是疼得像鋼針在刺一樣,他緊閉了眼,牢牢抓住將軍的手不鬆開。

“阿莫你……”尹伯本想讓阿莫將小菜弄出去的,可阿莫好像沒聽見似的,忽然大喊一聲:“將軍!”

小菜慌忙掙開眼,一看,將軍的眼皮果然動了動!“懷……”還沒等他叫出完整的名字,第二口血就緊跟著吐了出來。

“小菜,你聽話,你這樣我也救不了將軍了。”

阿莫忽然起身,對著小菜的脖頸直直劈了下去,小菜一下暈過去了,阿莫將他塞給胖廚子。胖廚子會意,扛了小菜便往外走。

尹伯歎了口氣,從房裏的角落翻出一截人參,切了一片塞進將軍嘴裏,轉而吩咐瘦廚子說:“把這床被子抱走。再去燒一大桶水,拿一身幹淨衣服。”

說完他拍了阿莫的肩膀一下就跟在小菜他們後頭出去了。

阿莫剛剛燃起一點希望的心立即涼了。

將軍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他感覺自己毫無意識地在黑暗中走了一段很長的路,前麵是個無底的深淵,將軍站在無底洞的前頭往下看,下麵雲翻霧騰,超然世外,有什麼誘惑著他往下跳,似乎這一跳,便能往生極樂,一切都解脫了。然而恰恰在這個時候,他卻分明聽到了小菜的呼喚聲。他心頭一凜,忙收住腳步,自言自語道:我不能跳,跳了便見不著他了。

緊接著,他聽到一陣紛雜的聲音,有人在喊著小菜的名字,將軍擔憂起來,轉身便走回頭。

感覺到參片苦中帶甘的味道,將軍徹底清醒過來,張開眼,見到的,唯有阿莫焦急的麵容。

阿莫自然看得出將軍眼裏的失望,他強裝出輕鬆的樣子問:“將軍,你醒了?覺得怎樣?”

“阿莫你怎麼回來了?小菜呢?我好像聽到他的聲音了。”

阿莫暗想,小菜現下的情形,隻怕不好跟將軍相見。將軍忽然精神好了許多,阿莫知道那意味著什麼。與其讓他帶著遺憾走,還不如這樣安心上路。想到這,阿莫心頭已經酸得縮成一團了。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他就要徹底變成孤家寡人了。

“其他人也不在麼?小菜剛才在這吧?”將軍見他垂首不語,便不住地追問。

“將軍是太掛心少爺吧。他人在陸府好端端的,已經沒什麼困擾了。韓岱已經死了。”

“韓岱死了?怎麼死的?”

“這事多虧了少爺跟皇上。他們設了局,耽平聯合了敏世子在外呼應。韓岱想一舉滅了皇上,反而中了計,束手就擒。”

將軍精神好了許多,半坐起來問:“他被皇上處死了?以謀逆之罪?”

“嗯。”阿莫覺得這種事,沒必要多做解釋。

“小菜竟也參合進來了。好在沒什麼事。”將軍眼神裏交織著思念、牽掛和一點安慰,“對了,關叔和尹伯呢?還有兩個老夥計都去哪了。”

“他們在……呃,他們在燒水……”

將軍頓時明白是在準備他的身後事,他早已預到這一刻了,如今奸人已除,小菜也回鄉了,他心願已了,走便走吧。

“你把關叔喊來吧,我有句話跟他說。”

阿莫覺得瞞得太多容易露餡,他心一橫說:“關叔報仇心切,先遭了韓岱毒手。我把他埋在江南了,他說,他們祖上四處漂泊,不知道祖籍何方,埋在哪都一樣。”

當日的情形猶在昨日,阿莫眼裏泛出淚花來。

將軍閉上眼,本已枯竭的雙眼依然能現出盈盈淚光來,他搖頭說:“你們真的不該為我報仇。枉送了關叔一條性命。”

“關叔還說,如果他日將軍覺得他死得不值,就跟將軍說,士為知己者死,他覺得死得其所,隻恨不能手刃韓岱。”阿莫說到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忙問將軍,“對了將軍,關叔臨死前說,他有一句話不好當麵跟我說,讓我問你。他說無論你說什麼,都不必懷疑。”

將軍心裏暗歎了一聲。他剛才想找關叔,也正正是為了這句關叔不敢當麵對阿莫講,轉而托付他講的話。不錯,他答應過關叔,如果關叔先死於他,便為他開這個口。大丈夫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可是,人死了就灰飛煙滅了,苦的是生者。將軍自然知道關叔對阿莫的意義,而當年他收留他們倆時,早已看出阿莫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若阿莫知道真相,他該怎麼麵對?將軍本來想,他臨走前一定要勸勸關叔,那件事就埋到棺木裏帶走吧。沒想到,這難題最終還是留給了自己。

“阿莫,”將軍扶著他擱在床上的手臂說,“倘若關叔做過對不住你的事,又一直瞞著你,你會不會原諒他?”

“他不會的。”阿莫幾乎是立即否定了。可將軍慎重的樣子又叫他動搖起來,“他做了什麼事?”

“你先回答我。”

阿莫心裏隱隱有些害怕。將軍絕不會對他說謊,而如果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又不用這般慎重。難道關叔真的做過什麼?阿莫一陣迷茫,細細回想,這些年來,關叔一直忠心不二地守護著他,與其說他們是昔日的主仆,後來的難友,不如說更像兩父子。他想了又想,終於堅定地說:“我原諒他,無論他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