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著征服欲望的聲音問他的老師,他的“LOVER”:
“您愛我嗎?”
蘭西爾沒有回答他,轉身追向捂著臉跑開的女友。
床前燭影仍舊跳動不止,窗外的天色卻由微明轉入比子夜更深沈靜寂的黑暗中。曼斯菲爾德覺得胸口悶得難受,他側頭望向窗外,希望夜風能帶點新鮮空氣近來:有什麽白色的東西在他眼前一閃而過──或許是野貓,或許就是魍魎鬼魅。
“我無意打擾您……隻是我……”沈寂中,蘭西爾的聲音又斷斷續續地響起:“我想不出來……我也曾偷偷看過蘿絲,她的情形很不好……她生著病,她的丈夫對她並不忠誠……我實在不忍心再看到它受折磨……”
“……請讓我想想。”曼斯菲爾德說道,他皺起眉,陷入沈思中。
這個問題應當怎樣回答?
有人說“世事多變”。不錯,隨著時間流逝,很多原本簡單的事情都會複雜化──是的,如果時間還停留在十年前,或者如果曼斯菲爾德的心性還像十年前那樣單純固執,又或者曼斯菲爾德還是十年前那個把愛當作生命的全部的少年,那麽,即使是說謊,曼斯菲爾德也會毫不猶豫地響亮地回答蘭西爾:“是的,您愛我。”
──但是,時光流逝,一旦失去了對蘭西爾近乎瘋狂的執著,(盡管曼斯菲爾德一度以為這種執著會持續到永遠)純粹地站在旁觀者的立場看待這個問題時,他便發現這個問題實在是難以回答:他愛自己嗎?凝視著蘭西爾溫潤的眼眸,曼斯菲爾德不由得想起那一年的自己是多麽地喜愛這雙眼睛啊!──救災初次相遇的瞬間,這雙眼睛便為當時那個混混沌沌的少年展示出一個神氣絢麗的專屬於成人的世界;在那一年裏,他以為這雙眼睛就是知識,就是理性,就是男性力量的象征──可是現在,
放下少年時代一相情願的喜惡標準之後,這雙眼睛卻像女子一般柔弱,無力!
他愛自己嗎》或許吧!不過曼斯菲爾德已經不打算給蘭西爾以肯定的回答了──人是自私的動物:盡管蘭西爾眼中隱藏的莫名的渴切和令人戰栗的激情都一再地想曼斯菲爾德索求著那個回答,盡管他已經挑起曼斯菲爾德對往日情感的懷念,但是曼斯菲爾德現在不需要任何節外生枝的感情:他已經決定把自己奉獻給那個神父,把整顆心毫不保留地奉獻給費裏希南德。萊昂內爾,因此他不再需要別人的任何形式的牽絆──不再需要蘭西爾的愛。
因此,曼斯菲爾德也不願再和蘭西爾的鬼魂有所牽扯。
“我想……也許……”一旦考慮好措辭,曼斯菲爾德便不徐不慢地開口了:“如您所見,我身邊這位可愛的先生是普頓斯帝奇男爵”曼斯菲爾德說道,愛憐地撫弄著身邊美麗少年的頭發,他的睡臉猶如嬰孩般平靜。
“我很喜歡他,他給我的感官以最快樂的享受,可是我並不愛他,我所愛的是一個我不樂於碰觸的人──人身體的欲望和心的欲望總是相對立的……所以,和我一樣,您愛的並不是我,而是少年時代的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