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南旱(1 / 3)

隨著清亮的晨鍾,山門開了,雲浮霧罩的天都峰逐漸熱鬧起來。

天都峰由十餘座群峰攢簇而成,巍峨雄峻,風景奇絕,是眾口相傳的靈山。山頂的正陽宮大殿內供奉著道教至高的三清祖師,殿外的銅爐升騰起蒼青的煙霧,宛如塵世紛繁的欲望,終年不熄。

建朝的武宗皇帝祟道,曾親至天都峰,與正陽宮的真人坐論天下勢,賜下大量銀錢器帛,正陽宮由此成為天下道門之宗,高官士族紛至遝來,文人名士均以修道為風雅。

一群群善男信女扶老攜幼,帶著盛滿香燭的竹籃進入道觀朝拜,漫長的隊伍逶迤極遠,人群中偶然會有爭搡,很快又平息下來。

一種無形的敬畏令人們下意識的收斂,這種敬畏不僅來自堂上供奉的神靈,也來自穿行在殿堂裏雲冠長衣的道人。正陽宮開宗以來就有修劍的傳統,多年來英才輩出,每一位淡泊的修士都可能身懷絕技,哪怕最囂張的狂徒也不敢在此地放縱。

百年以來,山與劍的傳說紛紜,就如上山的石階數之不盡,一磚一石、一草一木似乎都有了靈性。

一隻棲在枝頭的黑鳥被樹下的人聲驚擾,不悅的啼叫了一聲,雙翼一剪破開晨霧,穿過高大的古槐,越過一重重深院,飛入了一處僻遠的靜地。

不同於大殿的香火騰繞,這裏霧鎖蒼鬆,山氣靜澈,一彎碧翠的池水澄如凍玉,水旁的小院空寂安寧,讓黑鳥放心的棲落,停在池畔飲了幾口水,開始啄咬地上散落的野果。

漸亮的朝陽為晨霧披上了一層暖金,一個少年踏著霧氣而來,身形也染上了金色。

他眼眸清越,雙眉端揚舒展,神氣明爽,有一種少見的從容自信,額上帶著晨練後的薄汗,向著黑鳥行過來。

山鳥膽大,並不避人,直至少年行近,依然在原地偏頭打量。

少年停下來躬身一禮,“師祖晨安。”

靜寂中忽然響起了蒼老的回語,“今天是什麼日子?”

山鳥陡然嚇了一大跳,乍著翅驚飛而起,才發現池畔還有一個老者。

老人隨意挽了個頂髻,麵龐幹瘦詳和,靜靜在樹下垂釣,猶如一塊爬滿青苔的蒼石,極易被忽視過去,絲毫不顯存在。

少年清朗的對答,“回師祖,初六了。”

山巔的古槐隨風而動,老人持著長竿,語聲恬淡,“三月初六,宜破土、祭祀、祈福、出行。是個好日子,你收拾包袱下山去吧。”

少年怔了一怔,“師祖讓我今日下山?”

“玄一無相的心法你已領會,天道九式也已習得,何必還留在山上虛耗時光。”老人的眼神明如秋光,仿佛看透了他的內心,“你技藝已成,也該入江湖曆練一番。”

少年訝了一瞬,很快恢複了自在,深施一禮,“師祖有命,徒孫自當謹遵。”

老人不再多說,“多看看,少用劍,去吧。”

少年離去了,老人仍然在垂釣。

過了不久,山道上腳步匆匆,走來一名清臒的中年道人,他儀態肅偉,道衣精雅,如古畫上的飄飄仙長,在他身後還隨著一名二十餘歲的青年,軒昂沉穩,似一棵青鬆。

中年道人對老者施了一禮,急切的詢問,“師父,您讓蘇璿立即下山?”

老人毫不意外徒弟的到來,“不錯。”

中年道人跌足而歎,他身為正陽宮掌教,號令觀中數千人,卻拿自己的師父毫無辦法。“他才十五,哪有將這麼小的孩子趕下山的,還請師父三思!”

老人慢條斯理的回道,“北辰何必過憂,他學藝多年,足有自保之能。”

北辰真人哪裏放心得下,對著自己的師父又不能相責,唯有苦勸,“那孩子天份雖高,對世事毫無經驗。師父悉心教養多年,就不怕江湖險惡,他初出茅廬有什麼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