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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枝頭月畫鉤

杏花寒食。

梨花勝雪的時節,少年的白衣黑發隨風飛展,輕盈如斜飛的燕。不過是一人一馬,身後負一柄長劍,眉眼的溫若春水,卻偏偏吸引了無數傾慕的眼光。然而少年終究是微微笑著,隻在人流裏,自城郊一直到城門口,牽著馬緩緩地走。

行至城門朱雀,一堆人聚攏在偏門的城牆前,議論紛紛。

“就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數年前就是大宋最年輕的禮部侍郎啦,如今真是,啊呀呀,這風流人物,非他莫屬啦!”

“可是那公孫先生乃一介文弱書生,怎麼……”

“你懂什麼呐?人家雖然是書生出身,可打仗也講究兵法戰略,絕非一介粗莽武夫可以勝任的啊!”

本當漠然路過,本當視若無睹,可是在聽到“開封府的公孫先生”這句話之後,便理所當然地卻步了。少年就著高挺的身軀,站在人群丈許開外,望向牆上張貼的那幅皇榜。

公孫策勤廉愛民,勝通戰策,經薦舉擢為兵部左侍郎。即日起前往鎮守蕭關,抵禦西夏。欽此。

蕭關,這一去,何止千裏。

少年翻身上馬,韁繩一扯調轉了方向,迎著夾道的楊花破塵而去!

相國寺就在朱雀門以北數裏,可是,過而不及入。

展昭在顛簸的馬背上忽然憶起,三次,在這樣漫道紛飛的楊花中,披星戴月地奔過,內城門外的古道音塵相絕。三次的心情都是這般急迫,一刻也無法等待,生怕如晚了分毫,便就會見不到他。

十年以前的那一天,也是這樣溫和的天氣,他跟隨師兄到城外采辦四月初八浴佛節的用品,卻在回來的路上收到了兄長的噩耗,於是,將手中所有的物品一股腦兒塞給師兄,翻身上馬一路直奔兄長所在的廬州。到得廬州,打聽到了天鴻書院的所在,便隻身一人直闖進去!

他終究沒見著兄長最後一麵。兩兄弟自小相依為命,展俊一身的才學,他將弟弟寄在相國寺中,說,為兄日後一舉高中,你我便不必再如此清苦。爹娘不在了,哥哥一生一世會好好照顧你。展昭安靜地點頭揮別兄長,此後,謹記教誨,苦練武學,心中所想和哥哥是一樣的,等展昭長大了,哥哥,沒有人再可以輕易欺負你,展昭也會一生一世好好護著你。可是,他卻在意氣風發的年紀,被人給害了!書院中的人都傳言那與哥哥相約比試的公孫策便是殺人元凶,公孫策,他毀了展昭年少時候的所有寄托!日後即便是一身的武藝膽識,誓要守護的人卻已不在,那麼錚錚鐵膽要來何用?

展昭匆匆地奔著後山的公孫策而去,料不想,人口中殺人凶手的公孫策,竟然,俊美豐儀。他俊挺如金楠,沉潤如碧潭,一身煙青色緞袍輕如浮雲,無端端氤起一陣朦朧。

展昭聚著仇恨火焰的眼睛,沒來由地泛起了溼潤。

直到包拯解開展俊被殺之謎,原是書院的老師蒙放所為。然也就是這麼一次,公孫策這三個字從此便深深烙在了展昭心上。

包拯,公孫策,展昭,親如手足,不離不棄。這一身武學,終究還是有用的;這一腔的心思,仍是有人可以寄托的。

他還記得些年前,公孫策勞累傷神患了眼疾,某一日便失了蹤影。展昭一口氣找遍了深山叢林,古廟老寺,終於在某一不知名的廟中探得了他的行蹤,便靜靜地候在門口。三日後,公孫策在老方丈的引領下走出廟門,雙手合十與方丈告別,走不到十步,便聽到身後展昭略帶喑啞的聲音喚了句:

“公孫大哥。”

公孫策的聲音仍然沉潤,卻掩不住那喜出望外。

“展昭!你怎麼來了!”

展昭蔚然笑了,

“公孫大哥,以後,我可以做你的眼睛啊!”

是啊,讓我做你的眼睛,一輩子都陪著你,護著你。我破開千山萬水也好,終究是要在你身邊而已。

他的手握上公孫策的,公孫大哥略微瑟縮了一下,反手緊緊握住了他的,笑道:

“好展昭!”

從那手上傳來的力量,讓展昭覺得即使粉身碎骨,也都值得了。

後一次,亦是這般杏花楊柳時節,他回相國寺祭拜完師父,在那城門口,看到公孫策被擢升為禮部侍郎與遼和談。當即就策馬狂奔,龍潭虎穴,更是要與他同去才好。他們一路破奇案,尋天芒,展昭的一雙眼睛始終鎖定那淡薄的身影,每次接觸到公孫策或促狹或迷茫或堅定或澄澈的眼神,淺笑的縠紋便在少年清透的眼中漾開,最終,化作嘴角似有若無一抹笑。

在那尋找天芒的途中,曾有一次,小蠻無聊之時托腮望著展昭,百無聊賴地歎道:

“展昭,我發現你的眼睛一直都隻看著公孫大哥,是不是你也覺得公孫大哥特別好看啊?公孫大哥,越看越讓人嫉妒啦,哼……幸好我是美麗真美麗啊!”

展昭隻是淡淡笑了,並沒有答話。是啊,他隻要看著公孫大哥就好了,因為他的眼睛始終都看著蒼穹那麼遼遠,他的胸懷始終顧著蒼生那麼博大,那麼我隻需要看定他,護著他,便就是看著蒼生,護著蒼生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