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整個身子泡在水裏，後背上碗大的一個傷疤。
熱水催得頭有些迷暈，袁朗睜開眼睛想：二十三年了。真快。
二十三前西湖岸邊，他醒轉時分身邊隻有一個仙人似的的女子。他自知這是天上神仙，便起來行禮，卻被她按下，“別動了，我不過是因他一句話，在這守著你醒來，把事情交待好，我也就回去了。”
水無看著他便苦笑，“我真不懂，為什麼他會為了你做到這個份上……不過聽他說你為人時曾把全身血液度給他過，怕也難怪，人之一物，最是情緣難了……”
袁朗急切問，“娘娘，吳哲呢？”
水無瞧他幾眼，“我且問你，吳哲這名字，可是你取的？”
袁朗自然如實答：“我不記得……他說是以前的我取的……”
原來是，命中注定，從那一刻起，你和我，一直在一起。
水無歎道：“這個傻孩子……袁朗，你催動身上真氣，走周身大經脈，然後運行三周。”
袁朗如是照做。凝起的真氣在下腹緩緩遊動，竟然比傷前更加有力。
水無命他把靈元聚起來，袁朗不解，靈元是神和妖修煉的精華，水無笑說：“你照做就是，我不會害你。”
靈元團聚。陌生而熟悉的感觸溢滿心頭。
袁朗感覺心裏砰一聲炸開來，好像是血液全身倒轉，周身氣脈不順，然後天地翻覆光線彎轉，這一世竟然這樣變成這樣。
水無知他已經知曉，便不再多說，直奔要點。“他把他的靈元給你了。他說你前世給他一身血液，救他性命，這不是報恩，他說你們之間無所謂恩情宿命，隻是他不想讓你死……”
靈元若散，袁朗再不能轉世。
吳哲走這一條路，實在是無路可走。
天上天下，你我相伴不過短短數十載，那還是我上一生和你相逢。
這一世，不過識你一年，怎生便要兩地分離，陰陽相隔。
撕心裂肺。
水無緩緩道：“我勸不動他，也確實除了這個法子，再沒辦法救你……神無因私自放走他入凡世，被玉帝責罰。白墨用夢甜給你吊著命，素珍去閻王殿前求得你的魂魄短時不散，吳哲凝出靈元，是我助他將他的靈元注入你體內。袁朗，如今你不同往常，若是你願意，拜在我門下，我自有法子幫你升入天上各路神仙之中，你可願意？”
袁朗好似沒聽到這些，過了一會兒才問：“他人呢？”
水無起身而立，“他……他是自願凝出靈元的，魂魄未散，被我送去陰間了。”
失去靈元的魂魄，再無法力，那麼，送入陰間，隻得一個結果。
轉世為人。
袁朗長歎一口氣。
吳哲，這一次，你是真的要做個凡人了。
古人雲知之曰明哲，說麒麟上知天下知地，我倒覺得莫不如知禮知事知情好些。
這話是我說的，那麼這一次，你是真的要為人一世，看這人間花開花落，冷暖自知。
水無看他難過，免不得一樣的傷感，“袁朗，他跟在我身邊時間不算長，可我著實喜歡他……你如今吸收了他的靈元，你可願意跟我去天上？”
袁朗正色道：“謝娘娘厚愛，袁朗在塵世上撒野慣了，去天上怕是要給娘娘添亂。娘娘若是願意，過些日子下凡來，我孤山上下定當掃塵以待。隻是，我不能去天上。”
他既然轉世為人，那麼，我也寧願在這世上活下去。
他既然不想我死，那麼，我也想看這世間塵埃落定。
水無壓低聲音，“袁朗，你可想仔細了，他這一轉世，可不像旁人……雖然你為妖可以長壽，但他是凡人，無法和你相伴一生……再加上閻王殿前規矩眾多，也不知道他會轉世去哪裏哪戶人家，天下之大，你又要到哪裏去尋他？”
袁朗定神笑道：“既然我可以千年不死，那便有的是日子去尋他……天下雖大，可我信一個字。”
“什麼？”
“心。我既有心，便定能找到他，娘娘不必擔心……”
水無看著袁朗，知他心意已決，眼神不再迷茫，如同之前吳哲說要將自身靈元給他之時一般，再無牽掛，決然而去。
“他去時，可有留話給我？”袁朗好似忽然之間想起來這個，抬眼看著水無。
“他說，當初在安王府，是他最愛吃甜食。他說，他想吃安王府黃師傅做的雲片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