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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我爸說,我出生那年,這座南方小城居然下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雪。大片大片白色雪花飄到屋簷上,像柔軟的羽毛。於是他老如同那場稀罕的雪一樣,難得文藝了一回,給我取名為喬羽。
當然,這和難忘今宵那作者沒半點關係,我爸壓根不知道他的文藝讓寶貝兒子跟著這號人物沾了光。
小學二年級,音樂課上老師帶著大家唱讓我們蕩起雙槳,彩色課本右上角,作詞那欄赫然印著喬羽二字。這事要擱今天根本沒啥稀奇,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可當時愣是在班上引起不大不小的轟動,乃至這歌前奏一響,前排同學紛紛扭頭,就跟我臉上印滿了曲譜似的。八歲小男孩的自尊心在那一刻瞬間爆棚。
因著這名,直接導致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這個人總是不由自主的在牛A與牛C之間徘徊,且有日漸增長的趨勢。
三年級,學校組織演講比賽,班主任下課後找到我說,原本預定好的兩個同學其中一個生病,讓我頂他。這也沒什麼,可就我這麼一個成績不上不下,動手能力勉勉強強,扔人堆裏也看不出哪兒是鼻子哪兒是嘴巴的普通小子來說,就有那麼點被伯樂相中了的味道。
回到家,我琢磨了一宿,老師是不是對我抱有巨大希望?覺得我特像一人才啊?還真沒準,要不運動會照相那會兒怎麼把我提溜到第一排正中位置呢。
莫非我就是那傳說中的一塊璞玉,等著識貨的人來打磨。
我爸聽我說完這事後,眉毛都不見抬一下,邊嚼花生邊吐了句,你矮吧,站後麵還不得讓人給擋了?我哀嚎,肖衡比我還矮呢,他都站後邊兒。我爸冷哼,人可是行長家兒子,能不站一眼就看得到的位置麼?我納悶,這跟是誰兒子有半毛錢關係沒。
看我爸那臉色,我沒敢問,知道他不待見肖衡,具體來說,他不待見肖家一家子。
對了,我爸也是這家銀行的正式職工,看大門的。
見我不說話,我爸呼擼幾下我頭毛,說兒子趕明兒爸就給你買牛奶喝,保準個子噌噌長。我樂了,見縫插針,趕緊抓住他滿是老繭的大巴掌,爸,我要變形金剛,趙楠他們都有。
我爸神色無比堅決,二話不說,賞我一爆栗,抬起酒瓶子上別屋喝去了。隔天,我起床時發現,桌上多了樣東西,不是變形金剛,是一發條鐵皮青蛙。
稚嫩的心髒雖然在我爸那遭到不小的打擊,可這並不能抹滅我一飛衝天一鳴驚人的決心。
為了那次演講,我走路背,吃飯背,上廁所都不忘捧著稿子,臭氣鑽進嘴巴,再從鼻孔出去,全然到了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境界。就連和趙楠他們掏鳥窩逮田雞的一切放學必修課都放棄了,任何糖衣炮彈在我熱火朝天的壯誌雄心下,滅得渣都不剩。
要說石頭就是石頭,再怎麼打磨,充其量是一水泥。
正式比賽那天,背得滾瓜爛熟的稿子硬是在三百多雙眼睛注視下,灰溜溜舉了白旗。沒錯,我穿著過年買的那件唯一沒打補丁的夾克衫,胸`前係著攢了三天零花錢新買的紅領巾,站講台上,愣是憋不出半個字。
如果當時下雨,我希望雷能把我劈死,真的,要不房子塌了也行,再不濟來場台風海嘯啥的,總之把我弄死在那就成。
我忘了怎麼走下講台的,耳朵裏像飛了幾隻蜜蜂,嗡嗡叫個不停。有人看我,眼底散不盡的笑意,我懂那叫嘲笑。班主任倒沒看我,打那以後,他老人家再沒用正眼瞧過我。
回到家,我爸聽我一通哭訴,也不罵我沒出息,反而笑起來,他說喬羽你記住了,什麼人該幹什麼事,這都是定了的。要想騎人頭上讓人高看你,要麼腦袋聰明,要麼拳頭聰明。
我傻不愣登問啥叫拳頭聰明,我爸笑得更大聲,挽起袖子擠出他那嚇人的二頭肌,我羨慕得直流哈喇子,低頭看了看自己柴棍似的手臂,這得何年何月才能有我爸那派頭啊。
他又拍我腦袋,說拳頭聰明不如腦袋聰明,慢慢學吧兒子。
小孩就是記吃不記打的東西,昨天還遭受了一場人生不可磨滅之傷痛,第二天一早,就跟趙楠他們揣上彈弓屁顛顛準備打鳥去。
隨口問了句,演講比賽誰拿冠軍啊?二胖子撅著屁股在野地裏拉屎,伸出腦袋衝我擠眼睛,還能是誰,你爸單位的肖衡啊。
嗬,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不怎麼難受了,肖衡誰啊!我爸單位的!雖然從沒和他說過話,不是我不想,再怎麼徘徊於牛A與牛C之間,這點革命覺悟還是有的。那小子忒王子了,我渾身黑泥整個一潑猴,一見他就露怯,不好意思上前,從來見他都緊著牆根走。
日子就這麼嗖嗖的過,穿打補丁的舊褲子,背灰不溜丟的破帆布書包,鉛筆盒上鏽跡斑斑,鉛筆兩頭削,短到不能再短。上課傳紙條,放學小打小鬧,跟脫了韁的野驢似的,在肆意的童年裏橫衝直撞。
五年級那會兒,已經沒人會因為我這名字眼裏放光了。為此我鬱悶了好一陣子,你說你要一開始就當我是一粒灰塵,也別等我覺得自己是顆鑽石後,又吧唧一下,扔地上瞅都不瞅一眼,誰受得了這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