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裏,林文秋發現,張翠華似乎根本不睡覺。
燒烤擺到淩晨兩三點,不到四點,又去賣煎餅果子,煎餅果子賣到上午十點,開始發傳單,日子充實的近乎變態。
林文秋用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切,包括張小琳那一聲驚呼“媽,你多了好多白頭發。”
在送走武薇薇的第二天,林文秋忍不住要出手了。
十一月十五日過後,北都進入真正的冬季,小區、學校、廠礦企事業單位紛紛開始冬季供暖。
一個周六午後,林文秋獨自來到丘成永的病房門口,那廝居然沒在。
林文秋當然不會懷疑那廝自己爬起來走了,因為就在前一天,林文秋給他做過檢查,沒有特殊的強有力的治療,他姓董的,這輩子都要在床上度過了。
不用想,一定是被張姐帶出去曬太陽了。
正午的最高氣溫在十五攝氏度,初冬時節,午後的陽光很溫暖。
林文秋信步來到醫院的後花園,果然,丘成永靠在輪椅上曬著太陽,懷裏抱著同樣睡著的果果。
而張翠華,不顧疲累,在給丘成永捏按肌肉。
林文秋拍了一張照片,就去了大廳。
大廳有供人休息的椅子,林文秋坐在那兒整理手機裏的照片視頻,竟然九成九都是張姐母女的。
從前到後看了一遍,花去了整整一個小時。目送張姐離去,林文秋走進了丘成永的病房。
通過把脈,林文秋發現丘成永顱內還有血塊,正是血塊壓迫了中樞神經,導致丘成永昏迷不醒。然而,這個血塊位於腦幹位置,想要自行吸收,十年八年都算少,說不定得要一輩子。
握著丘成永的脈門,一股內息逼送過去,不消片刻,丘成永的鼻腔裏便流出了粘稠的血塊。
下一刻,他的手指動了動。
若是張翠華看到這一幕,不知道要激動成什麼樣子。影視劇中,但凡植物人蘇醒之前,都是小拇指先動動,接著眼皮子抖抖。
林文秋知道丘成永即將醒來,而且也能想到他的虛弱,於是,點了他的昏睡穴,讓他全身心的休息下來。
六個小時後,夜幕降臨,林文秋再次出現在丘成永床邊,他探了探丘成永的鼻息,翻看了他的瞳孔,又數了他的脈,這才將嘴巴送到他的耳邊,輕聲道:“既然醒了,還不起來,難道要躺一輩子?”
“你怎麼會在這裏?”經曆了一番生死,丘成永的語氣很淡,沒有激動,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
“我來,是為了叫醒你。但我並不是為了救你,更不是因為你。”
“我知道。”丘成永看了林文秋一眼,“你是為了張翠華。”
“沒錯,如果能動的話,不妨看看這個。”
林文秋打開手機相冊,遞給丘成永。
丘成永接過手機,他看到了張翠華同時幹了四份工作,中途還去賣血,他看到了張小琳給他的女兒果果換尿布喂奶粉,背著果果完成作業,背單詞。
半個小時過去了,丘成永一直淚如雨下,林文秋暗忖:人心都是肉長的,或許這廝也不是無藥可救。
“丘成永,看清了嗎?在你昏迷不醒的這段日子裏,張姐母女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別說了!”丘成永激動地哭道,“我對她們那樣,她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對我,我就是個人渣,還不如讓我死了幹淨。”
“其實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張姐不放手,她說,她不想果果沒有爸爸。”
“嗚……”丘成永將手指咬在嘴裏,嗚嗚哭著。
“為此,張姐犧牲了全部休息時間,但凡有一丁點空閑,就來給你活動肌肉。連醫生都說,很少能見到如此盡心盡職的家屬,你躺了一個多月,沒有生出一處褥瘡,肌肉也沒有萎縮……你知道張姐多了多少根白發嗎?她們本來可以活得很輕鬆。”林文秋擠了擠酸澀的眼睛。
“別說了,讓我去死,我沒臉去見翠華。”
“死?死是懦夫的選擇,死了真能一了百了嗎?不,你甚至連去死的權力都沒有,你虧欠張姐太多,幾輩子都還不完。”
“是!”丘成永緩緩坐起身子,淚水滂沱:“我不是人,我要跪在地上請求翠華的原諒,我要好好愛她,用我的餘生回報她。”
林文秋搖搖頭:“愛不能用嘴說,要有行動,要用做的。”
林文秋拉了一張凳子,坐在床邊,道:“要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這不容易,但是,我決定給你一個機會。”
丘成永看著林文秋,沒有說話。
林文秋繼續道:“你是一個男人,雖然剛剛醒過來,但是,我發現你的思路很清晰,這就說明腦子不渾,那麼,既然你要回報,我想首先應該是經濟上的回報吧,說說,你打算如何賺錢養家,或者這麼說吧,你有什麼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