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道佳再次通讀整篇紅頭文件,又掃了眼驗傷報告的複印件,繼而撲哧一笑,端起印有社科院字樣的白瓷杯淺酌一口,在老板椅上坐下,按響桌上的呼叫器。
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推門進來,他戴著一副近視眼鏡,鏡片厚度尤甚酒瓶底。
“恩師,你叫我?”
阮道佳拈著那頁文件,道:“墨之,這是哪個送過來的?”
“後勤部長白富盛。”
阮道佳點點頭:“去吧,沒你事兒了。”
“恩師,今天有兩個安排。”
“什麼?”
“第一,社科院有一個研討會;第二,師母那邊下了最後通牒。”
阮道佳一拍腦袋:“你看看這個。”
陳墨之看了眼紅頭文件,饒有興趣地念道:“通報,經查物理分院天外物理專業大一新生林文秋於十月二十五日晚在校園內公然毆打軍訓教官,致使該教官板牙脫落、嘴角開裂、鼻腔充血、眼角裂開,情節相當嚴重,且事後學生對受傷教官不管不顧不聞不問,揚長而去,影響極其惡劣!為嚴肅校紀,根據《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第五章:第五十四條第六款,以及《北清大學學生管理暫行辦法》第三章:第二節第二十二條第六款,第二十四條第一款、第二款之規定,經校相關領導研究決定,給予林文秋同學開除學籍的處分。”
念完,陳墨之笑了:“還上綱上線了。”
“你在看看這個。”
“是後勤部長白富盛寫的?”陳墨之看完之後,搖搖頭:“真是極盡詆毀之能事。恩師,林文秋是不是本屆的全國高考狀元?”
“正是,本屆考生中沒有第二個林文秋。”
“這麼說,他把白朗揍了一頓,還真是大快人心啊!”
“哦?”阮道佳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鼓勵他說下去。
“恩師,那我可就說了,這白朗混進教官隊伍的目的,根本就是司馬昭之心,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這些年來,他仗著自己的身份,不知禍害了多少女孩?”
說著說著,陳墨之眼圈一紅:“恩師,您還記得我那個叫做夏天的學生嗎?他被白朗糟蹋了,還懷了孩子,可是白朗不承認,夏天一氣之下選擇了跳樓,花樣年華,一屍兩命,事後竟然……你知道學生們背後怎麼叫他嗎?白狼,他就是一頭狼,如果不是有白富盛和廖世美撐腰,我都不會放過他!”
阮道佳深深吸了口氣:“墨之,這份文件你怎麼看?”
“語焉不詳,沒法看,林文秋怎麼會無緣無打白朗一頓,我敢拿腦袋擔保,九成九還是為了女人。”陳墨之抖了抖文件,“不過,從這份文件上,倒是可以看出兩位領導的舐犢之情,兒子受了一丁點委屈,他們就受不了啦。”
阮道佳笑了笑:“一個幹爸一個親爸,倒真是嗬護備至。”
陳墨之說:“坊間傳言,廖副校長才是親……”
“校長!”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廖世美中氣十足步入阮道佳辦公室。
“嗯,墨之也在啊。”廖世美招呼道。
陳墨之微微點頭:“廖副校長好。”
廖世美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不過,短暫的無從發覺,就變成了春風拂煦。
阮道佳道:“廖校長找我有事。”
廖世美的目光微不可查掃過陳墨之手中的文件,朝阮道佳道:“校長,新生的軍訓還有三天就結束了,鞏團長說讓咱們商量一下檢閱的相關事宜。”
“弄得跟真的一樣,是不是也要整個敞篷車?”
“我想皮卡也是可以的。”
阮道佳擺擺手:“廖校長,就有你代表校方檢閱吧!”
“校長,您是學校的最高領導,而且德高望重,莘莘學子們都想一睹您的真容,您應該給他們這個機會。”
“不給,這事就這麼定了。”
“好吧,校長您忙。”
廖世美大步流星而去,一出門,就在心裏罵阮道佳迂腐,這種露臉的事兒,隻能自己勉為其難嘍。
門內,陳墨之看著門口方向,半晌才道:“我還以為他過來讓您簽字呢。”
阮道佳道:“廖世美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知道把握時機和分寸,既然他不說,這份文件就先擱這兒吧。”
“恩師,那我出去了。”
“好。”
陳墨之剛剛走到門口,又猛然回身,激動地說:“恩師,您是校長兼黨委書記,是學校最高領導,常言道:見蛇不打罪三分,白朗就是一條毒蛇,不能再縱容他了。”
阮道佳淡淡一笑:“一物降一物,惡人自有惡人磨,這事兒根本不用咱們操心。”
“你是說……”
“拭目以待吧!哦,對了,墨之,咱們做學問的人,對於坊間流言,不可盡信,更不可以訛傳訛。”
“學生知道了。”陳墨之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