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數日,牛誌傑變得慘不忍睹。
往日裏油光可鑒風度翩翩的中分頭不見了,頭發這裏缺一片那裏少一塊,露出紅鮮鮮的頭皮,殘餘的頭發上,也沾滿了血汙和油膩。
往日裏代表著身份與學識的金絲眼鏡也麵目全非,隻剩下一隻鏡片,還布滿了裂紋,以至於牛誌傑眯著眼睛湊近了看了好久,方才認出三人來。
他遍布裂口的嘴唇不住顫抖,血絲充盈的眼中滿是惶恐。
任誰第一眼見到這麼一個人,都會覺得是怕死,是被等待死亡的恐懼折磨成了這樣。
牛誌傑這副慘狀沒能喚起阮靚的同情,反而是深深憎惡:“活該,罪有應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是是,求求你,讓我死,現在就槍斃我!”牛誌傑抱拳苦苦哀求。
“是受不了等死的煎熬?”林文秋問道。
牛誌傑扭頭看了眼門口,小王正站在那裏,牛誌傑趕緊閉住嘴巴。
林文秋衝阮靚使了使眼色,阮靚起身走到小王麵前,道:“小王,我們有些問題想問問牛誌傑,如果方便的話……”
阮靚話沒說完,小王便展顏一笑,雙手一攤:“你們聊,不過不要太久。”說著,就離開了。
小王一走,牛誌傑便雙手抱著自己,哭訴:“他們打我,他們從背後捅我,他們知道我是死刑犯,他們居然不怕我,我要殺了他們!”
“為什麼?”林文秋、阮靚異口同聲。
牛誌傑眼神閃爍:“一定是焦秋生,一定是他讓人折磨我,害怕我說出不利於他的話。”
林文秋步步緊逼:“你都知道什麼?”
“他開的是窯子,他逼良為娼,裏麵還有初中生。”
阮靚道:“希望你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牛誌傑搖頭苦笑:“我一個死刑犯說的話,有人信嗎?”
“我信。”林文秋目光炯炯:“如果你所說屬實,也許算是重大立功表現,說不定可以改判。”
“可惜,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
三人婉拒了小王的挽留,連晚開車回去,還沒到春陽縣,焦秋生接到一個電話。
“焦哥,今天有人探視牛誌傑。”
“誰?”焦秋生氣喘籲籲道,最近吸納了不少新技師,焦秋生正親自試活。
“縣局阮靚,還有兩個年輕人,我隻知道其中一個是林文秋。”
“林文秋?”焦秋生心中一驚,“他們為什麼要見牛誌傑?他們都說了什麼?”
“牛誌傑說的話對你很不利。”
焦秋生罵道:“這個王八蛋。不過放心吧!一個死刑犯,沒人在意他的話。”
“就怕有人較真。”
“嘶……”焦秋生深吸一口氣:“這樣,給哥哥把姓牛的整瘋,一個精神病的話,還有人相信嗎?”
“焦哥,這個我在行,包在我身上。”
“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這邊剛剛掛斷,又接到張二狗的電話,焦秋生接通了道:“二狗啊,有事兒?”
“焦哥,有點事,如果你在店裏,又方便的話,我去見你,咱見麵談。”
“也好,你去我辦公室。”
十分鍾後,張二狗在焦秋生辦公室見到了滿臉疲憊的他。
“焦哥,你要注意身體呀。”
“哎,老嘍,不中用了,兩個活都試不下來。”
“歲月不饒人。”
焦秋生呷一口茶水,道:“二狗兄弟,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撤股。”
焦秋生眉頭一皺:“為什麼,咱們的事業欣欣向榮,咱們還有共同的敵人,你要半途而廢?”
張二狗苦笑搖頭:“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們每個人都是為什麼而活?”
焦秋生笑道:“吆,這個問題很深刻嘛,是哲學家思考的問題。”
張二狗微微一歎:“我有一個妹妹,今年上初二,爸媽死得早,我們兄妹一直相依為命,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些年我一直在外打拚,小菊不但把家裏操持的井井有條,學習成績在學校也一直名列前茅。”
“了不起。”焦秋生豎起大拇指。
“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所有爭的奪的,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我現在覺得都沒意義了,我要用我的餘生,用我的以後的全部生命和精力,去守護我最值得守護的人。”
焦秋生靜靜看著張二狗,半晌,搖搖頭:“二狗,你說出這番話,哥哥都不敢認你了,你還是那個叫人聞風喪膽的張二狗麼?唉,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好拒絕。”
“謝謝焦哥。”
焦秋生擺擺手:“明天吧,明天讓財務把錢轉給你。”
張二狗微微一躬:“焦哥你忙,多多保重。”
焦秋生麵上含笑,目送張二狗出門,等到門在眼前閉合,才臉色一變,罵道:“狗屁,沒出息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