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尚大學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沉重,坐在空無一人櫥窗破碎的肯德基店裏,他欲哭無淚。
春節過完了,已經到了公曆二月中旬,兩個重要的大會即將召開,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這樣的重大事件,作為始作俑者的自己,尚大學知道不但仕途完了,還要被反複、從重問責。
這一刻,他在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將自己的責任降至最低?
首先,尚大學想到了死亡指標。
陳剛推門走進來,尚大學抬起血紅的眼睛道:“冉縣長呢!”
“冉縣長還在親自組織搜救。”
尚大學一拍腦袋,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雙眼,自己想要降低罪責,想要逃脫責罰,有些人不但不配合,隻怕還會落井下石啊。
緊急搜救中,也不乏可歌可泣的事跡,比如孩子被父母蓋在身下,老人被子女蓋在身下。
還有更奇葩的,在汙水井裏躲過一劫。
包括林文秋在內的所有醫護工作者都是疲憊不堪。
傷亡數量巨大,縣長冉坤憂心忡忡。
大夥兒正在忙活的時候,人民廣場大屏幕上出現了縣委書記尚大學的身影。
尚大學已經有些微的謝頂,穿著深色夾克衫,首先麵對大家鞠躬,一連三個。
接著,尚大學直起腰身,抬起老花鏡抹淚,一番做作完畢,這才開口:“作為縣委書記,讓老百姓蒙受這樣的災難,我難辭其咎,我痛不欲生……”
停頓片刻,尚大學聲音高亢起來:“但是請所有人放心,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在這裏表態,我們會盡一切可能救治傷者,盡一切可能處理善後,盡一切可能讓大家早日走出傷痛,擁抱新的生活。”
無數雙眼睛盯著大屏幕,尚大學用三個“盡一切可能”表明自己的態度和決心。
尚大學繼續道:“人的創造力是巨大的,但是大家看看人的破壞力如何?同樣巨大啊!咱們縣城的人民路,昔日最繁華的商業街遭受了一場災難,一場浩劫。逝者已逝,咱們要化悲痛為力量,積極組織災後重建,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下去,還要比以前過得更好,不是嗎?”
尚大學用反問句作為結語,意在加強語氣。
尚大學還站在大屏幕上,無數老百姓用鞋子扔向了他們那慷慨陳詞的縣委書記。
林戰天在事發後不久,就自覺自動地加入了誌願者行列,父子倆並肩作戰,救死扶傷,都為彼此的所作所為感到驕傲。
所有的屍體都被拉去太平間,所有的傷者都得到初步救治,並陸續送完醫院,所有的街道都在第一時間被清理幹淨,又是灑水又是掃地。
若非道路兩旁一扇扇破碎的櫥窗,若非路麵上殘留尚未洗淨的斑斑血跡,誰又能夠相信,就在這條寬闊的高大上的大街上,剛剛上演了一幕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無數店鋪損失慘重,無數家庭支離破碎,無數孩子淪為孤兒……
盡管累的跟狗一樣,林文秋和老爸林戰天還是跟著去了醫院,大家都存著能幫一點是一點的想法。
同時前往醫院的還有筱雪、德古拉、阮麗、王可可、陳嬌嬌,另外幾個沒有受傷的,就被家屬接回去了。
武烈走的時候,囑咐林文秋晚一點去他那裏一趟。
張雨檬接女兒的時候,狠狠瞪了瞪林文秋:“姓林的,你這禍水,以後少招惹我們小楠。”
還穿著女護士裝的林文秋哭笑不得,還是何筱楠善解人意,死命將媽媽拖走了。
縣醫院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幫縣委常委正在開會,不過,會議室裏煙霧繚繞,氣氛凝重至極。
尚大學手中的煙卷根本沒抽一口,長長的煙灰愣是沒掉下來,直到燃到根本,燙到了他的手指,尚大學這才甩掉煙蒂,目光掃過班子成員,道:“大家暢所欲言吧。”
全體常委都在這,要麼低頭喝茶,要麼奮筆疾書,要麼沉默不語,就是沒人說話。
尚大學知道形勢刻不容緩,在上級下來之前,常委會要有一個統一的口徑,另外,還必須立刻行動起來,拿出自己的處理辦法。
尚大學也知道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不止一個常委對自己有意見,此時此刻,隻怕是在看自己的笑話。
尚大學冷冽的目光再次掃視一遍,最後落在辦公室主任陳剛臉上,誰都可以對我落井下石,陳剛你不行,咱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陳主任,這次活動基本是你在聯絡和組織,現在你來談談。”
陳剛心頭一沉,老板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先要拿自己開刀?尚大學呀尚大學,老子為你鞍前馬後任勞任怨,關鍵時候,你就這麼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