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格外多的機會仔細觀察那個人的睡顏。鳳梨葉子被繃帶纏成有點滑稽的形狀,渾身是傷,臉色稍顯蒼白但睫毛安詳地垂著,那樣的骸突然擁有了六世不易換來的靜好。
也有很多次,像是幻覺一樣,他總在朦朧中聽見骸在叫他的名字。
輕聲地、斷斷續續地。
每次每次他都會坐起來,微微欠身去看,但骸像是捉弄他一般,依然毫無知覺地躺著,任由他悠悠懸起的心,又再次默默沉下去。
他睡不安穩,一直捱在骸身邊,試試那個人的體溫,掖好被角,或者隻是純粹地望著骸的臉頰。這個死鳳梨不敢不醒過來,他知道,因為他在這裏。
他隻是討厭這種不公平的守候。
“等你醒了,”有時雲雀有點生氣地想,“絕對要讓你知道害我等這麼長時間的代價是什麼。”
但那個風雨如晦的晚上,當骸在枕上努力斜過臉頰,用完好的瑩藍的左眼凝視他的時候,除了微笑之外,雲雀發現自己再也擺不出任何其他的表情。帶著一絲疼痛的陌生感情漲滿了他的胸腔,在那瞬間衝散了所有的怨言——那種感情,人們稱之為“喜悅”。
……太狡猾了。
風把行走中的人的劉海吹得有些淩亂。太狡猾了,雲雀在心裏重複道。對於骸的受傷,他之前甚至有過一點慶幸,因為至少那樣他還能確定骸就在眼前。然而霧守喜歡蜻蜓點水雁過留聲,從五年前相識的時候開始,就總是他在等,總是他在尋找,有些事情,如果不說出口,難道骸就沒法明白嗎?
突然被獨自拋下這種事,已經不想經曆更多了。
【2】
骸把右手輕輕扶在玻璃窗上。
站在24小時便利店門外,霧之守護者用左眼有些恍然地望著空蕩蕩的街道盡頭。墨色的天空如同大海,珠光正在舒緩的波浪中起伏閃爍。用手攏了攏薄薄的袖子,他的笑意也不由自主漾了起來。
“kufufu……簡直像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小孩子一樣啊。”
恭彌倒真是對彭哥列的指示身體力行,全天候地監督他休息,雖然難得能兩人形影不離讓他很是高興,但那些不安分的小心思,就此沒有了施展餘地。
對骸來講,偶爾做點超越常規的事情才是他的風格。
雖然有些鬼鬼祟祟的,不過趁恭彌還沒有醒時在天亮前回去應該就沒問題。這樣想著的鳳梨頭青年轉了個身,左手把剛買來的東西提得穩了些,朝反方向走開。
沒弄錯的話……中央公園是這個方向?
啊啊。得快一點。
他一個人穿過長長的夜晚。四周很靜,風在夜半時分停下了,腳步聲噠噠聽得很清楚。通向郊外的林蔭道燈色昏黃,下垂的枝葉不時調皮滑過他的發梢。他對並盛地區的印象來自於中學時代點點滴滴的積累,那些往事紛雜細碎,而背後的主題始終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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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紀委接待室裏,雲雀的手指在快要碰到門把手的時候忽然又收了回來。惡作劇的細長藤蔓從鎖孔裏鑽出來,一瞬間蔓延過視線。
“六道骸!!!!”
黑發少年帶著隱隱的怒火轉過身來。身後滿牆翠綠搖曳,去路遮擋得嚴嚴實實。
“恭彌,你知道我隻是——”
沒抓到解釋的機會。浮萍拐劃出淩厲的弧線朝他飛過來,把他製造的幻境與未說完的委屈一齊打散進冷霧之中。實體幻覺消失的時候他瞥見了雲雀的表情。那是毫不遮掩的厭惡,以及隱藏良好的甘甜無奈。
雲雀恭彌並非不能理解別人好意的類型,隻不過對習慣於以花哨的幻術作為取悅的骸來說,那份好意似乎投錯了地方。幾年後的現在,這些年少時的小事他們早已不再提起,然而當雲雀倚在他肩上,看夜櫻無中生有翩然盛放那時,依然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