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還記著…”
“怎麼不記著,十多年了,看著你從那麼小個棉球一點一點長大的…”衛青歎道。說著,隻覺得頸間一片溫熱,更有柔軟的東西緊緊的壓上去,有一點潤濕在上麵極輕極輕的滑過。他一僵,卻又沒動。這些日子來每天由霍去病百折不撓軟磨硬泡,平日裏一些親昵狎昵,竟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慢慢有一點習慣了。有的時候,也會覺得茫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縱容什麼。然而有時卻又想,他這一生,看似風光,然而疆場上形勢艱險,朝廷裏波流暗湧,時時刻刻不得謹慎應付著,到底誰是真心待他好,誰能讓他安心每天閑適生活,嘴上縱然不說,心裏卻是清楚的。
霍去病的那些話,每次聽了,總還是裝著聽不見,不回應,然而,他本並不是個喜與人親近的人,這般的親密狎昵,換了旁的人,他哪裏能接受一分一毫呢。說到底,還是這個外甥對他而言,總是意味不一樣的吧。
正想得出神,突然覺得麵上一激靈,那點濕熱,竟順著頸子爬到臉上去了。終於忍無可忍,一偏頭抽出手來一推,“別鬧了!”
霍去病一愣,悻悻的移開來一點點,垂頭喪氣的把頭重新枕在衛青肩頭,又還是固執的把衛青的手牢牢挽起來。衛青也不再說什麼。午後明淨的一點陽光透過青蔥疏淺的花架,溫柔的灑下來一點點,亮亮的光斑,也悄悄爬在兩人的臉上,在被風吹動的枝葉輕擺下,柔軟的變化著自己的形狀。
“你老還覺得我是個棉球…”過了半晌,霍去病突然悶悶的又出了聲。
衛青一愣,然而約莫的又有些明白外甥的意思。近來一段,天天見著他,由著他在身邊兜兜轉轉磨磨蹭蹭,太親近了,自己有時也會覺得恍惚,下意識的便想起過去的事情來,好象便可以把霍去病說的那些話那些意思,都自然而然的推的遠遠的躲的遠遠的一樣。
“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恍惚時又聽見霍去病在那邊低低道,“別老往以前想啊。”
日子還長著呢…
衛青一怔,是啊,以後的日子也還長,就這麼細細過下去,難道還真能一輩子都推著躲著過麼。又或者,日子又還有多長呢?自己約莫過了半輩子了,同霍去病一起,也是十幾二十來年,人的一輩子,又還有多少個十來二十年,可以就這麼不著痕跡的用掉呢?
曲終
霍善的名字,還是衛青給取的。洗蘿身體本來弱,臨產時幾度危險得很。衛青和霍去病的意思本來都是先保大人,隻可惜事與願違,女人到底沒捱得過,隻留了孩子而已。那件事讓府裏上下低落了好一陣子,衛青說這孩子生下來福薄沒了娘,就取個簡單點的善字,以後與人為善多積些德,也算是替泉下的娘親結點善緣。
孩子天生弱了點,不怎麼吃東西也不怎麼睡覺,又認生,換了幾個奶娘都不給麵子,生生把府裏折騰的雞犬不寧。霍去病單隻聽著他那麼一哭鬧,眉頭皺得就想結起來,要不是礙於這礙於那,火氣真起來,直接扔出去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不過那孩子卻奇怪的認準了舅公似的,隻要是被衛青哄著便聽話的很,該吃該睡一樣不少。就因為這一點,霍去病對自家孩子印象改觀不少,用他自己的話來總結那就是,
“這小家夥,和他爹一樣有眼光…”
“你少來瞎說。”衛青皺皺眉,一邊彎下腰俯在搖籃前,確認霍善小家夥似乎真的還沒醒過來。“他不親你,那是你這個當爹的還沒我這個舅公當得好。”陷在軟軟褥子裏的善善微微抿著嘴,肉團團的臉頰卻隨著呼吸一鼓一鼓,粉嫩粉的十分可愛。
“怎麼能怪我,他也就這個時候睡的跟豬似的。”霍去病跟在後麵探頭朝裏看了一眼,忿忿抱怨道,“一到我這裏,就哭天搶地,活像我要把他扔出去似的。”
“你不就是那個態度?”衛青一硒,“連小孩子都看得明白。”
“怎麼可能?!”霍去病頓時揚高了聲音,“我明明已經很認真的對著他笑了!”
“聲音小點!”衛青一把他霍去病往後麵推著,壓低聲音急道,“小心吵到他。”
霍去病被推得一愣,眼見衛青又小心翼翼的往搖籃裏看著,目光之柔和,對自己都是前所未有。一時委屈倍至,心火陡起,頓時惡從膽邊生,一把撲過去把衛青環腰抱著,“好啊!舅舅隻要外孫不要外甥了是吧?!”
“去病…”衛青簡直哭笑不得,“你自己掂量掂量,像不像個當爹的人。”
“當爹怎麼了…”霍去病不依不饒,“再當爹,再大再老,還不是舅舅的外甥嗎?”
衛青笑笑,沒應聲,似乎是下意識的把背微微靠在了外甥的胸膛上。“那好啊,我以後要是老得走不動,就靠你這個外甥攙著我走路了…再陪我,澆澆花,打點葡萄,不過我估計到時候,那株木棉啊,你也澆不動了…”
“真澆不動了,那就叫小家夥澆吧。”霍去病把臉挨著衛青貼著,靜靜把話接過來,“不過,估計到時候也隻有舅公的話他才肯聽,我這個當爹的,哪裏使喚得了他。”
兩人說著,都一齊把目光又朝日上三竿了還賴著沒起床的霍善看過去,小家夥大概也是被霍去病給吵著了,皺著鼻子嘴裏咕噥著,把黑珠子似的眼睛睜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