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所有人都隻會記得一個自爆消泯的魔尊。或許在想起那些前塵過往時依然還會有人覺得愧疚,卻隻會將那些當成過於久遠的往事,唏噓一番,歎幾聲氣,卻也不會再耗費更多的心神。
這樣就已很足夠。
總算徹底了卻了這一樁麻煩,蘇時輕舒口氣,重新打起精神,片刻不停地趕了回去。
以前的鍋算了就算了,家裏那個獨苗苗鍋好歹還在。那個新冒出來搗亂的魔頭尚且不知敵我,他還得盡快趕回去,把最後一口鍋護住才行。
*
天色漸晚時,榻上的人影才輕輕動了動。
蘇時神魂有傷,一旦在他身邊睡沉便很難醒來,平素睡相也向來安穩。陸濯並未覺察有異,見日光漸薄,天氣也涼下來,就把人抱回了屋裏,又替他將鞋襪外衣除去,仔細蓋好了被子,隨手化出本書,坐在榻邊靜靜守了他半日。
說是看書,他的心思卻也隻兩成擱在了書上。榻上人才一動,便立即放下了手上的書,抬手覆上愛人額頭,傾身柔聲道:“醒了?”
“蘇時”蹙了蹙眉,將那隻手扒拉開,眯著眼睛道:“我渴了,想喝水。”
他的語氣不似以往,竟隱隱透出幾分頤氣指使的味道。陸濯不由微怔,卻隻當愛人是才醒時心情不好,溫聲應了,揉揉他的額發,起身快步出了臥房。
聽著腳步聲出門,“蘇時”才撲棱一下直起身,掃視了一圈四周情形,眼裏便亮起異彩。
總算逃出來了。
他已不記得究竟在那間可怕的小黑屋裏待了多久,這些年來,他始終假作溫順地被美食美景擼毛揉背腐蝕意誌,卻在暗中偷偷積攢著魔氣彈,準備著時機一到,就執行自己的翻身計劃,將整個小黑屋都一起炸掉。
就在前不久,他終於成功地挖了條地道,把自己一個1一個0地送出來,卻陰差陽錯地鑽進了個即將坐化的老仙修體內。
眼看著這具身體一旦坐化,他就又要被抓回主世界。深謀遠慮的黑暗魔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巧言誘著一群送上門來的小輩布下攝魂陣,拘了個不知是什麼的魂魄回來。
神魂離體片刻不難,長久為之卻需要不少的魂力。他原本想著索性吞噬了那道神魂再遠遠遁走,卻忽然順藤摸瓜發現了這道神魂的原身似乎很是堪用。當下再忍不住,得意地一路尋來,無聲無息自夢中侵入了這具身體。
隻要再在這裏潛伏一陣,等到神魂與身體徹底契合,他就將這世間變成一片魔域,到時候自然有數不盡的威風,再也不必受臣服人下的窩囊氣。
正出神間,臥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陸濯已端著水快步走了回來:“有些燙,我加了蜂蜜,慢點喝……”
話說到一半,陸濯忽然停下腳步,望著榻上那道早已不能更熟悉的身影,眼中驀地泛起濃濃警惕。
“怎麼了?”
自覺沒有什麼破綻,“蘇時”詫異地微微挑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朝他笑了笑:“怎麼這麼看著我——我有什麼不對嗎?”
陸濯蹙了蹙眉,試探著緩聲道:“怎麼自己起來了?”
如果沒有要緊事,蘇時其實是很願意懶床的。
他的神魂能在睡眠中得到最大的修複,即使已經醒來,意識也會本能地不舍沉睡時的舒適。像這樣閑暇慵懶的午後,對方應該還在半睡半醒地犯困,被他抱起來喂了水,說上一陣話再徹底清醒才對。
眼前的“愛人”醒來居然就這樣精神抖擻,反倒叫他覺出了隱約不對。
“睡夠了就起,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沒想到他糾結的居然是這樣不起眼的問題,“蘇時”嗤笑一聲,利落地抬手掀開被子,被傍晚已經微涼下來的空氣一激,享受地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這具身體裏的力量十分充沛,比他當初都不遑多讓。隻要稍加利用,要稱霸這片天闕,還算不上是什麼難事。
正得意間,他的手腕卻忽然被緊緊攥住,下意識抬起視線,正迎上一雙淩厲如寒淵的黑沉雙瞳:“你究竟是誰?!說!”
一邊厲聲質問著他,對方周身力量一邊激烈湧動,居然是個力量同樣不差的仙修。
想起那時隱約聽到的話,“蘇時”饒有興致地挑了嘴角,抬起頭望著他:“你就是那個聖君?我原本是不想驚動你的,不過這樣也剛好,你的力量也能當成我的補品……”
眼前這人實力確實不在他剛奪舍的這具身體之下,不過他手裏有還有著不少別的手段。就說袖裏乾坤裝得滿滿的魔氣彈,隻要扔出來一兩個,便不愁叫對方吃個大苦頭。
“好歹占了你的便宜,告訴你也無妨。你記著,我就是你——”
“蘇時”並不著急,徹底卸下了原本的偽飾,不緊不慢地拉長聲音報著名號,施施然將手揣進袖口,眼底卻悚然一驚。
袖裏乾坤空空蕩蕩,指尖摸到了個不大不小的窟窿,好不容易攢了半袖子的魔氣彈竟不知何時漏了個空。
沒了底牌,他心裏便驟然少了五成底氣,心驚膽戰朝對方周身激烈湧動著的法力一瞄,忽然被對方身側騰起的燦金色火焰灼得心口狂跳,瞳孔瞬間縮成一線。
“媽呀啊啊啊——”
熟悉的恐懼感瞬間淹沒頭頂,黑暗魔聖掉頭就跑。最後的“祖宗”兩個字被硬生生吞回,化成一串淒厲至極的慘叫,頭也不回地朝外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