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是真疼,疼得叫人一步都不想邁,隻想直接一頭倒下去。

蘇時抿了抿嘴,還不及開口,林封已經在他麵前半蹲下去,語氣平靜溫和:“上來,大哥背你。”

居然就直接跳過了給自己租個輪椅的選項。

被主角的處理方式嚇了一跳,蘇時本能地想要拒絕,卻發現林封始終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顯然是要等到自己趴上去為止。

如果林家是這麼兄友弟恭相親相愛的關係,自己也應該忠實地扮演一個好弟弟,不能太任性,才能不引起主角的特殊注意。

斟酌半晌,蘇時還是選擇了妥協,順勢趴在了對方背上。

“要這樣扶住,不然大哥一使勁,你就要直接掉下去了。”

感覺到他的拘謹局促,林封耐心地握住這個弟弟的手臂,搭過自己的肩膀扶穩,稍一使力就把人給輕鬆背了起來。

明明也是快一米八的大小夥子,背起來居然沒覺得有多少分量。老老實實地趴在自己背上,一點都不像小璟小時候那樣耀武揚威,上躥下跳地折騰個不停。

空蕩蕩的走廊裏隻有慘白的照明燈光,兩側都是森嚴的鐵門,光是看著就叫人心生壓抑,更不要說在裏麵住了好幾天。

林封眼底騰起些暗色,目光又沉了沉。

隱約感覺到主角的氣場似乎又有些變化,蘇時不自在地動了動,剛要開口詢問,林封卻已經溫聲開口:“困了?再堅持一會兒,車裏有空調,在這兒睡會著涼的。”

明明就是已經著涼了。

蘇時吸吸鼻子,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感覺到自己有要掉下去的趨勢,手臂就又收得緊了些。

林封沉默地往前走著,胸口無聲蔓開些酸澀。

記憶裏沉默倔強的孩子,現在連應聲都帶了鼻音,顯然是委屈得狠了,也不知道這幾天受了多大的罪。

勒著自己的手臂像是想要添些力道,卻又挪得小心翼翼。被那樣微弱的力道戳得胸口酸軟,林封空出隻手,反手拍了拍他的背,語氣放得極溫柔極篤定。

“別怕,不管你做錯了什麼事,大哥都不會不管你。”

蘇時還沒弄請是怎麼回事,茫然地眨眨眼睛,卻還是被這一句突如其來的保證引得呼吸微滯,眼眶不爭氣地隱隱發酸。

如果非要背個什麼鍋的話,這樣的方式實在是最仁慈的一種了。

始終繃著的精神終於稍稍鬆懈,蘇時叫自己的身體放鬆下來,安安靜靜地趴在結實溫暖的脊背上。

“謝謝大哥……”

*

林封把他一路背到了車上,等到了家門口,又親自把他背了下來。

家庭醫生已經等在客房,不光替蘇時重新檢查了身體,還把之前穆瑾初的病曆也帶了過來,一起交給了親自守在床邊的林總。

林璟已經在家裏提心吊膽了好幾天,聽說穆瑾初被接回來,按捺地不住想要去看看他還好不好,卻又沒有勇氣朝他的麵。隻能探頭探腦地守在門外,偷聽著裏麵的說話聲。

翻看著手裏的病曆,林封的臉色一分分沉了下來,氣壓低得叫整個屋子的空氣都近乎凝滯。

蘇時越發覺得情況不妙,和助理無聲地交換了個視線,正準備著一旦局麵有變就立刻同時奪路而逃,林封卻撂下病曆霍然起身。

然後朝門外大步走了出去。

莫名逃過一劫的蘇時和助理麵麵相覷,還沒弄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聽見門外傳來林封極嚴厲的嗬斥聲。

“他傷得這麼重,你都不知道給他辦取保候審,就叫他去拘留所受這份罪——不準跑,給我跪下!”

“可是他確實做了很多壞事,難道那些都是假的?”

“會不會是因為有什麼苦衷?戴納確實高傲得叫人討厭,可總比那些跋扈腐-敗的官員好得多了。”

“如果他真的是個壞人,維諾殿下又為什麼要特意為他說話呢?”

……

聽到人群中的竊竊低語,維諾的神色也逐漸柔和。

觀念不是一時能夠改變的。他現在隻是在人們心中種下一顆種子,等到合適的時候,一定會將這顆種子催發成參天的樹木。

心中的巨石終於落地,維諾舒了口氣,回身朝戴納伸出手:“和我回去,好嗎?”

那雙眼睛裏的光芒溫暖而堅定,雖然是語氣溫和的征詢,卻依然帶著似乎不容反駁的堅決沉毅。

已經不敢去查看經驗點,蘇時眨去眼中絕望的水汽,勉強挑了挑嘴角,抬手握住他伸出的手。

他的精力早已耗盡,隻不過是憑著毅力才支撐到現在。忽然鬆懈下來,隻覺得頭暈目眩,借著維諾的力道往前走了幾步,眼前就毫無征兆的滅了燈,身體無力地傾倒下去。

“戴納!”“元帥!”

耳旁傳來維諾和中尉緊張的呼喊聲,蘇時身上的力氣迅速流逝,意識也陷入模糊。朦朦朧朧間感覺到有人把自己打橫抱起來,才試圖為了尊嚴稍作掙紮,手臂上的力道就又緊了緊:“你的身體很虛弱,戴納,不要任性。”

連經驗點都被坑得沒剩多少,被這樣抱一趟似乎也不是多難忍受的事了。

蘇時自暴自棄地輕歎口氣,終於徹底放棄了頑抗,老老實實地靠在維諾的胸口,放任自己的意識滑入了深沉的黑暗。

不管怎麼說,決不能承認自己是因為悲傷過度才昏過去的。

這一次不能自主的時間似乎尤其久,蘇時隱約能感覺到身旁的環境變換了幾次才終於安定下來,人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他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幾次都被重新拉回靜謐舒適的黑暗。

等他終於徹底擺脫了昏昏沉沉的睡眠,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躺在了一間十分整潔溫馨的房間裏。

“元帥,您感覺好些了嗎?”

中尉就守在床邊,立刻敏銳地察覺了他的動作,及時將手臂攔在他的背後,力道輕緩地扶著蘇時坐了起來。

昏迷前的記憶逐漸複蘇,蘇時忽然打了個激靈,一把握住中尉的手腕,心口砰砰跳得厲害:“我睡了幾天?外麵的情況怎麼樣了,起義順利嗎?維諾沒再和他們解釋什麼吧?”

“五天,情況很好,很順利。維諾殿下一直都坐鎮指揮,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呢。”

看到自家元帥總算重新恢複了精神,中尉眼中也帶了欣慰的暖色,扶著他靠坐在床頭,輕聲彙報起了外麵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