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來小菊的聲音:“皮皮,佩佩說你不幹了?”
“不幹了。”
“不幹了就不幹了,我出個新主意哈。我叫上一兄弟,現在就去機場把田欣揍一頓,把她揍進醫院,家麟上不了飛機,剩下的那個回心轉意啥的,你自己想辦法。——你也是的,昨天就該叫上我,揍人的事,我比你行啊。”
高中畢業這幾年,小菊正迅速地向地痞流氓的方向發展,談上戀愛還一身的戾氣。
“喂,你們有完沒完啊?武俠小說看多了!”
“這不是要給你出氣嗎?說實話我就不愛演什麼感情戲。出氣就是出氣,出氣就要有暴力。”
“您該幹嘛幹嘛去。”
“要不今天我帶你去看電影。少波送我兩張票,是科技館的球幕電影,講外太空的,看不?看完咱們去小桃園吃大餐,佩佩說了她請客。晚上去吉祥鳥K歌……”
“對不起……這幾天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皮皮,你有爹有媽有奶奶還有我們這群不爭氣的姐兒們,你可別想不開啊。……再說,沒準家麟跟田欣過不好,離婚了呢。你這不是又有指望了。國外離婚率可高啦。美國都有百分之四十多!”
“小菊,”皮皮趕緊換個話題,“你和少波昨晚談得怎麼樣?”
“沒……沒怎麼樣。”
“你們……嗯,怎麼交流?”
“沒交流。我們在網上交流好幾個月了。”
“那你們幹什麼?”
“我們KISS啊。他太結巴了,除了KISS還能幹什麼?……哎,你怎麼又哭了?”
“我和家麟都沒kiss過!!!我就牽過他兩次手!!!嗚嗚嗚……”
皮皮哭大發了,失敗感太強烈了。
“怎麼說呢,也怪不得人家。你也太差啦!——我是指的技術上。”
“……”
叔本華說,人類的幸福隻有兩個敵人。痛苦與厭倦。你幸運地遠離了痛苦,便靠近了厭倦。若遠離了厭倦,又會靠近痛苦。
將自己的痛苦仔細一分析,皮皮頓時產生了厭倦。
人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大夢醒來,自己就是個傻子。
尼采說,偶像總有黃昏。在夢境和醉意中,悲劇誕生了。
此時此刻,皮皮準確地體會到了先哲的智慧。
她在臉上抹了一層厚厚的粉底霜,像往常一樣,買了豆漿去報社上班。走進一樓的大轉門,哲人的教導消失了,那股子無名的絕望從心底頑強地冒了出來。她糊裡糊塗地在跟著轉門轉了一圈,又轉出門去。隨著著人潮,神情恍惚地去了地鐵車站。月票一劃,又隨著緩緩移動的人流,進了地鐵。
地鐵的最後一站就是機場。
沒有座位,她就站著。一路上都覺得自己的腮幫子硬硬的,好像口腔裡發了炎。
出了月臺就是一道緩緩的斜坡,地麵還是濕的,不過一點也不滑。有出租司機問她是否要坐車,她搖了搖頭。將圍巾捂住臉,在寒風中往前走。
機場的門是自動的。她有點後悔自己什麼也沒有帶,不接人又不送人,鬼鬼祟祟地像個劫機犯。
其實皮皮從來沒坐過飛機。莫說是皮皮,就是她爸爸、媽媽、奶奶也沒坐過。有一次跟奶奶回老家,爸爸堅持要給奶奶買張臥鋪,還被奶奶堅決製止了。
機場果然好大,好氣派。頭頂是高高的玻璃拱篷,上麵掛著無數個水晶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