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幫什麼忙嗎?”家麟問,拾起桌上的自行車鑰匙,“我送你去車站。”
“不用不用,你好好學習,我過幾天再來找你。”皮皮連連擺手,急匆匆地要走。
家麟還是執意送皮皮上了汽車。
兩人在車站裡等了十分鐘,家麟忽然問:“皮皮,為什麼每次你來,都走得那麼急?”
“呃——”
皮皮啞然了。
這大約是第N次找藉口逃離C大了。總之,每次一到校門口,看見那個球狀的巨型石雕,再看著上麵幾個隸書大字:“團結、進取、嚴謹、求實”,森森然就有了恐懼感。好像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好像這裡不歡迎她。還有,和家麟熟識的人總是問她是哪個係的,她總得解釋,她不是C大的,是T大的。然後她就儘量不提T大。著名的野雞大學嘛,誰提誰恥辱。
皮皮覺得自己比較慘:她畢業於C城一中,排名第一的省重點。可是她沒什麼可驕傲的,因為成績差。到了T湖大學,她成績好了,又沒什麼可驕傲的,因為T湖大學太差。畢業到了人人羨慕的C城晚報,還驕傲不起來,因為她不是記者,隻是行政人員。
總之,她到哪裡都沒做過正牌。正牌是什麼感覺,她一次也沒體會過。
這種怨念家麟是不會理解的。
就像她和家麟的人生,開始都是一樣的,漸漸就千差萬別了。
從幼稚園一直到初中,皮皮家與家麟家同住一個宿舍樓、門對門,住房麵積與家庭收入幾乎完全相等。皮皮爸是優秀工人、先進工作者。皮皮媽在幼稚園裡當保育員。家麟爸在是廠裡的技術員,媽媽是出納。
後來,家麟的父母因為都有大學文憑,漸漸升職。爸爸變成了廠長,媽媽跳槽進了審計局,不幾年功夫,就被提拔成處長。他們搬到與皮皮家一街之隔的“幹部樓”裡。住房麵積頓時比他們大了四倍。皮皮家還在用蹲坑和淋浴的時候,家麟的家裡已經開始用抽水馬桶和浴缸了。皮皮和奶奶同睡一張破舊的棚子床;家麟則有自己專門的房間,睡席夢思,床單被套每週換兩次。再往後,家麟爸調到工業廳當廳長;皮皮爸卻下了崗,不得不每天四點半鐘起床,扛著一個大包,徒步到兩站路外的一條街上搶位置擺地攤賣雜誌和盜版書。賣的雜誌都不敢拿回來給皮皮看。
可是,兩家的交情還是很好。逢年過節,陶家會打發家麟過來給“關叔叔”拜年、送年貨。關家也會打發皮皮送一大籃子肉丸子、鹵牛肉和豆瓣醬回去。家麟的全家都愛吃關奶奶親手做的豆瓣醬,年復一年,樂此不疲。有一年家麟爸去俄羅斯考察三個月,知道那裡除了魚罐頭和土豆就沒什麼可吃的了,還特地來央求關奶奶做一瓶豆瓣醬帶去。關奶奶因此便一門心思地想用自己的豆瓣醬為皮皮開路,將她送到家麟家做媳婦。皮皮高中一畢業,奶奶就成日地在她耳邊嘮叨:“家麟這孩子多好啊。性情好,又知禮,能善待女孩子。皮皮呀,你若是做了他的妻子,以後可有享不完福哪!”
皮皮當然喜歡家麟。十幾年中,她隻和家麟伴過幾次嘴,連一場像樣的架都沒吵過。她們之間沒有起伏、沒有眼淚、沒有分離、沒有守候、沒有癡迷、也沒有激情——一切都是淡淡的。
可是,皮皮覺得,她與家麟的戀愛從三歲合夥偷餅乾時就開始了。每次過家家他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