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段(1 / 2)

那一天的夕陽紅得妖豔,殘陽似血。她眼睜睜地看著蘇慕寧將長劍背在身後,一步一步地跨入山居之中。

落日餘暉映在他的銀發之上,染上了微紅的顏色。

“阿茶。”

他輕輕喚她,緩緩撫摸她的腦袋,卻再未說些什麼,隻是擺了擺手讓她離開。

陸茶沒有走,她伸手去拽慕寧的衣角,卻被他閃身避過。她轉而去望周痕,他卻垂下眼,隻是凝視著手中的墨色柴刀。

山居之中,隻餘暮日下的蕭瑟風聲。

緩緩地,蘇慕寧邁開步子,行至周痕身前。背負長劍,他默默地自袖中掏出那本是萬年不離手的水煙管,揚手丟了過去。

周痕伸手接過,緊緊攥在掌中,握得骨節都泛了白。忽聽一聲悶響,那煙管斷為兩截,自他掌中跌落,“哐當”一聲落在山居的塵土之上,滾向柴垛之處,終是停了。

周痕拎起牆邊架上的酒壇,一掌拍開封泥。登時,醇鬱酒香彌散在風中。他昂首灌下一口,忽然仰天大笑道:

“你來殺我?”

“不錯,”蘇慕寧握著劍柄、背在身後的右手,漸漸握緊成拳,隻聽他沉聲道,“再殺一遍。”

山居裏,從來都是慕寧帶著盈盈笑意“呼呼”不離口,從來都是周痕不聲不響鮮少說笑。然而那一刻,陸茶卻看見了一個麵若寒霜的蘇慕寧,卻看見了一個大笑不止的周痕。

周痕笑不可遏,重重道了一句:“好,很好。”

立於身前的友人,自身後亮出長劍。周痕見了,於唇邊勾勒出嘲諷的弧度,卻不知是在笑何人的癡狂:

“你該知道,你殺不了我。”

“我知,”蘇慕寧沉聲道,“蘇慕寧死不足惜,可天下枉死的冤魂,卻不得不還他們一個公道。二十四年前蘇慕寧殺不了你,今日卻抱定死誌。”

說到此處,蘇慕寧垂下眼,握緊手中長劍。片刻之後,他抬眼望向對麵的友人,不偏不移,黑眸牢牢鎖定身前再熟悉不過的友人麵目:

“我亦知,這世間從無司徒卿,這世間從無周痕。”

蘇慕寧與周痕,是以命相交的友人。

司徒卿與聞人去非,卻是注定生死相搏的死敵。

自二十六年前在山間雲海相遇,蘇慕寧從未曾想到,聞人去非從未曾想到,這份過命的交情,竟逼得他二人以生命譜出一句跌宕唱詞:

白首相知猶按劍,青袍割斷往日情。

山風拂過,揚起蘇慕寧銀白的鬢角,也拂動周痕頰邊的銀環,發出玲瓏音色。周痕伸手扯下發間的頭巾,隨手扔至一邊,忽然揚唇笑道:

“也罷。此生竟可此麵目示你,也算難得。一醉合該!”

他衝友人舉起手中的酒壇,昂首灌下一口,而後揚手向後摔開酒壇,跌碎一地精心釀製十餘載的佳釀,殘片滿地。

酒香在風中彌漫,浸入山居的塵土之中。在這靜謐山居,隻聽風聲過耳,吹落林中亂紅紛飛。

周痕挺直脊背,踏前一步:“請。”

蘇慕寧將長劍垂於身側,步踏兩儀之陣:“請了。”

刹那的靜默之後,二人皆是望向對方,似是等待對方先出手。見此情景,周痕闔眼,無聲歎息溢出唇外:

這場戰,他已然知曉結局。既然結局注定,心軟的友人下不了手,便由他來!

眼一睜,周痕冷笑一聲,指尖已藏銀針,轉瞬之間,殺招既出——

銀針如電,映出隱隱霞光,疾疾向蘇慕寧身前飛去。

蘇慕寧並不回身相避,而是掄起雙掌,劃圓弧,生太極,使出“六甲神儀”,阻隔銀針之攻勢。

周痕冷哼一聲,蘊動真氣,單掌擊出“無上滅法”。淩厲掌風,立破“六甲神儀”。

蘇慕寧招式未老,雙足踏動,踩兩儀之陣,生四象,化萬物,浩氣如潮,蕩起山居的塵土,一招“神華天舞”,擊出了!

周痕不躲也不避,銀針至指尖,灌注內勁,頓蘊冰寒之氣。指尖微動,甩袖撒出,便是一招“冰魄飛錐”。

蘇慕寧側身一避,出掌,孕赤炎之火,以“神威天光”相迎!

兩招相接之處,冰寒飛針與灼熱掌氣相抵,破出冰魄碎片四散!真氣相撞,澎湃的內勁登時將山居茅屋掀翻!掌風亦掃得山居桃林攔腰爆斷,亂紅紛飛!

招招搏命!

麵對周痕排山倒海掌氣淩厲,蘇慕寧急退數步,陡然抽出腰間軟劍,急急迎上對方掌風!

“哐!”一聲脆響,卻是周痕掏出懷中銀笛,擋去蘇慕寧的劍招。

周痕以笛為劍,躍身回轉,劃出澎湃劍氣,登時將地麵上劃出碩大一條口子。

明知來者劍勢洶洶,蘇慕寧卻是飛身,硬碰硬地竭力相抵!一招“絕劍喪魂”,銀色軟劍於暮日之下映出星點寒光,驟然閃現,登時化作數條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