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那間廢棄的屋子吧!”提議的是翔太,“我知道一間合適的廢棄屋。”
“合適的廢棄屋?什麼意思?”敦也看著翔太問。翔太是個小個子,臉上還帶著少年的稚氣。
“合適的意思就是合適嘍,正好可以用來藏身的意思。上次來踩點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對不住啦,你們兩個。”幸平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戀戀不舍地盯著停在一旁的舊款皇冠車,“我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沒電了。”
敦也歎了口氣。
“現在再說這話,還有什麼用。”
“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明明之前什麼問題也沒有啊!也沒把燈開著不關……”
“是年限到了。”翔太簡短地說,“裏程數看見沒,已經超過十萬公裏,老化啦。本來就快報銷了,跑到這裏就徹底不行了。所以我早說了,要偷就偷輛新車。”
“唔……”幸平抱起胳膊,低吟了一聲,“可是新車都有防盜裝置。”
“不提這個了。”敦也搖搖手,“翔太,你說的那間廢棄屋在附近嗎?”
翔太歪頭想了想。“走得快的話,二十分鍾能到。”
“好,那就去看看吧!你帶路。”
“行啊,但車子怎麼辦?丟在這裏保險嗎?”
敦也環顧四周,他們所在的地點是住宅區裏按月付費的停車場,雖然現在有空位,可以把皇冠車停在那兒,但如果被車位的主人發現,勢必會報警。
“雖然不大保險,但車子動不了也沒辦法。你們兩個,沒有不戴手套亂摸吧?這樣應該就不會從車輛方麵被追查到了。”
“那就是一切聽天由命?”
“我不是說了隻有這個辦法了嗎?”
“確認一下嘛。ok,跟我來吧。”
翔太輕快地邁出腳步,敦也跟在後麵。他右手提著一個很沉的包。
幸平走在敦也身旁。
“喂,敦也,叫個出租車怎麼樣?再走一小段就到大路了,那兒會有空車過來吧。”
敦也冷哼了一聲。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三個形跡可疑的男人叫出租車,司機肯定會留下印象。等我們仨的畫像一公布,那就全完啦。”
“司機會使勁盯著我們看嗎?”
“萬一盯著我們看呢?就算沒盯著看,萬一那家夥隻要瞄一眼就能記住長相呢?”
幸平默默地走了幾步,小聲說了聲對不起。
“算了,閉上嘴走路吧。”
三人在位於高地的住宅區裏穿行,此時已是淩晨兩點多。路邊造型相似的民宅鱗次櫛比,窗口的燈光幾乎都已熄滅。盡管如此,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如果冒冒失失大聲講話,搞不好就會被人聽到,告訴警察“深夜有幾個可疑男人經過”。敦也希望警察認為嫌犯是乘車逃離現場,當然,前提是那輛偷來的皇冠沒被立刻發現。
腳下是一條平緩的坡道,但走著走著,坡度愈來愈陡,住家也漸漸稀少。
“喂,要走到什麼時候啊?”幸平喘著粗氣問。
“還有一會兒。”翔太回答。
實際上,說完這話沒多久,翔太就停下了腳步。路旁矗立著一棟房屋。
那是一棟不算大的商住兩用民宅。住宅部分是木造的日式建築,約兩間寬的店鋪卷簾門緊閉。卷簾門上隻安了一個信件投遞口,什麼也沒寫。旁邊有一間看似倉庫兼車庫的小屋。
“就是這兒?”敦也問。
“嗯……”翔太打量著房子,遲疑地歪著頭,“應該是吧。”
“什麼叫應該是?不是這裏嗎?”
“不,就是這裏。隻不過好像跟上次來時有點不一樣,感覺應該再新一點。”
“你上次是白天來的吧,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有可能。”
敦也從提包裏拿出手電筒,照了照卷簾門周圍。
門的上方有一塊招牌,依稀可以辨認出“雜貨”的字樣,前麵大概是店名,但看不清楚。
“雜貨店?在這種地方?會有客人上門嗎?”敦也忍不住問。
“不就是因為沒人上門才荒廢了嘛。”翔太的理由很有說服力。
“說得也是。那我們從哪兒進去?”
“有後門,鎖壞了。”
翔太招呼了一聲“這兒”,便鑽進雜貨店和小屋之間的空隙。敦也等人也緊隨其後。空隙約一米寬,邊走邊抬頭望向天空,一輪圓月正懸掛在上方。
裏麵果然有個後門,門旁釘著一個小木箱。這什麼啊,幸平咕噥著。
“你不知道嗎?是牛奶箱,用來放送來的牛奶。”敦也回答。
“這樣啊。”幸平佩服地看著木箱。
推開後門,三人走了進去。雖然有塵土的氣息,但還沒到讓人不舒服的程度。進門是一塊約兩疊大小的水泥地,放著一台鏽跡斑斑的洗衣機,八成已經不能用了。
脫鞋處擺著一雙落滿灰的涼鞋,他們穿著鞋徑直便往裏邁。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廚房。地上鋪著木地板,窗邊並列著水槽和灶台,旁邊有一台雙門冰箱,廚房中央擺放著餐桌和椅子。
幸平打開冰箱。“什麼也沒有呀。”他一臉無趣地說。
“那不是很正常嗎?”翔太不滿地嘟起嘴,“話說回來,要是有東西呢?你還打算吃?”
“我就是說說而已嘛。”
廚房旁邊是和室,裏麵有衣櫃和佛龕,角落裏堆放著坐墊。還有一個壁櫥,不過誰都沒興趣打開。
和室往前就是店鋪。敦也用手電筒四下照了照,貨架上隻剩下寥寥的商品,都是些文具、廚房用品、清潔用具之類的。
“真走運!”正在查看佛龕抽屜的翔太叫道,“有蠟燭,這下不怕黑了!”
翔太用打火機點上幾根蠟燭,擺在房間四處,房內頓時明亮了許多。敦也關掉了手電筒。
“總算鬆口氣了。”幸平在榻榻米上盤腿坐下,“現在就等天亮啦。”
敦也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半剛過。
“喲,裏麵還有這種東西。”拉開佛龕最下方的抽屜後,翔太翻出一本雜誌,看樣子是過期的周刊。
“給我看看。”敦也伸出手。
擦去灰塵,敦也重新審視著封麵。一名年輕女子在封麵上微笑,大概是演藝明星吧。他覺得自己仿佛在哪兒見過,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個經常在連續劇裏出演母親角色的女演員,現在應該已經六十多歲了。
敦也把周刊翻過來,查看發行時間,發現是在距今約四十年前。他把這事告訴翔太和幸平,兩人都驚得雙目圓睜。
“真厲害!那個年代都發生什麼事了?”翔太問。
敦也翻看著內頁。周刊的樣式和現在沒什麼區別。
“手紙和洗衣粉遭搶購,超市一片混亂……這個好像聽說過。”
“噢,這我知道。”幸平說,“是石油危機。”
敦也掃了一遍目錄,又翻了翻彩頁便合上周刊。裏麵既沒有明星寫真,也沒有裸女豔照。
“這家人是什麼時候搬走的呢?”把周刊塞回佛龕的抽屜,敦也掃視著整個房間,“店裏還有少量商品,冰箱和洗衣機也都在,似乎走得很匆忙。”
“準是連夜逃跑。”翔太斷定,“沒有客人上門,欠的債卻越來越多,然後某天夜裏就收拾細軟跑路了。嗯,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吧。”
“也許吧。”
“我餓了。”幸平可憐巴巴地說,“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便利店?”
“有也不能去。”敦也瞪了幸平一眼,“天亮之前就在這兒老實待著。你睡上一覺,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幸平縮了縮脖子,抱著膝蓋。“餓著肚子我睡不著呀。”
“而且榻榻米上全是灰,叫人怎麼躺啊。”翔太說,“至少要找點東西鋪在上麵。”
“你們等一下。”敦也說著站起身,拿上手電筒,來到外麵的店鋪。
他在店裏轉悠著,用手電筒照著貨架,希望找到塑料苫布之類的東西。
貨架上有卷成筒狀的窗戶紙。敦也心想,把這鋪開可以湊合用用,於是伸手去拿。就在這時,背後傳來輕微的響動。
敦也嚇了一跳,回頭看時,隻見一個白白的東西掉進卷簾門前的瓦楞紙箱裏。用手電筒往紙箱裏一照,似乎是封信。
一瞬間,敦也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信是從投信口丟進來的。三更半夜,又是廢棄的屋子,不可能有郵遞員來送信。可見,有人發現敦也他們躲在這裏,並且有事情要告訴他們。
敦也做了個深呼吸,打開投信口的蓋子,向外張望。本以為說不定已經被警車團團包圍,不過跟預想相反,外麵黑沉沉的,杳無人影。
稍稍鬆了口氣,敦也拾起那封信。信封正麵什麼也沒寫,背麵用圓圓的字體寫著“月兔”。
拿著信回到和室,給翔太和幸平看過後,兩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原來就放在裏麵的嗎?”翔太說。
“是剛剛才丟進去的。我親眼所見,絕對不會錯。再說,你看看這信封,很新吧?如果原來就在那裏,應該落滿灰才對。”
幸平縮起高大的身體。“是警察嗎……”
“我也這麼想過,不過可能性不大。警察才不會這麼磨磨蹭蹭。”
“是啊。”翔太喃喃道,“而且警察也不會用‘月兔’這樣的名字。”
“那到底是誰呢?”幸平不安地轉了轉漆黑的眼珠。
敦也盯著這封信。從手感來看,內容相當厚實。如果裏麵是信紙,顯然是一封長信。投信人究竟想告訴他們什麼呢?
“不,不對。”他低聲說,“這封信不是寄給我們的。”
為什麼?幸平和翔太同時望向敦也。
“你們想想看,我們進這屋才多久?要是隨手寫個便條就算了,這麼厚一封信,至少要寫半個小時。”
“原來如此。聽你這一說,還真是這樣。”翔太點點頭,“不過裏頭也不一定是信。”
“這倒也是。”敦也的目光又落到信封上。信封得很嚴密。他打定了主意,兩手捏住封口處。
“你要幹嗎?”翔太問。
“拆開看看,這樣最省事。”
“可是這封信不是寫給我們的啊。”幸平說,“擅自拆開不大好吧?”
“沒辦法,誰叫信封上沒寫收信人。”
敦也撕開封口,戴著手套的手指伸了進去,拿出信紙。展開一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藍色的字跡。第一行是“初次向您求教”。
“這什麼意思?”敦也不禁脫口而出。
幸平和翔太也都湊過來看。
這是封十分奇妙的信。
初次向您求教,我是月兔,性別女。由於某種原因,請允許我隱去真名。
我從事某項體育運動,抱歉的是,這項運動的名稱同樣不便透露。至於緣由,我自己這樣說也許有點自大,不過因為成績不錯,我入圍了明年奧運會比賽的候選名單。所以如果說出這項運動的名稱,某種程度上就可以知道我是誰。而我想要請教您的事,如果略去我是奧運會參賽候選人這一事實,又無法交代清楚,希望您能夠理解。
我有一個深愛的男友。他是我最重要的理解者、幫助者和支持者,從心底期盼我能出征奧運會。他說,為了這一目標,他甘願付出任何犧牲。
事實上,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他都給了我無可估量的助力。正是因為他的無私奉獻,我才能努力拚搏至今,再艱苦的訓練也咬牙忍耐。我知道,隻有站到奧運會的舞台上,才是對他最好的報答。
然而,噩夢卻降臨在我們身上。他突然病倒了。聽到病名時,我眼前一片漆黑。是癌症。
醫生坦白對我說,他的病基本沒有治愈的希望,隻剩下半年左右的時間了。雖然醫生隻告訴了我,但恐怕他自己也有所察覺。
他在病床上囑咐我,不要掛念他的病情,全心投入訓練,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期。實際上也的確如此,一係列的強化集訓、出國比賽接踵而來,為了獲得奧運會參賽資格,我必須奮發努力。這一點我心裏很明白。
但在我內心深處,還有一個運動員之外的“我”。這個“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放棄訓練,陪伴在他身邊,照顧他的生活。事實上我也向他提出過放棄參加奧運會,但他聽後那悲傷的表情,我到現在想起都不禁落淚。他對我說,不要有這種想法,你參加奧運會是我最大的夢想,以後別再提起這個話題了。他還跟我約定,無論發生什麼事,在我站上奧運會的舞台之前,他絕不會死,讓我好好努力。
我們對周圍的人隱瞞了他的真實病情。雖然計劃奧運會後就結婚,但還沒有通知雙方家人。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每天都在迷茫中度過。盡管還在堅持訓練,但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成績當然也難以提高。與其這樣浪費時間,不如幹脆放棄比賽算了——我也曾冒出這樣的念頭,但想到他那悲傷的表情,我又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就在我愁腸百轉的時候,偶然聽說了浪矢雜貨店的傳聞。抱著一線希望,我寫下這封信,期待您為我指點迷津。
隨信附上回信用的信封,請您務必幫幫我。
月兔
2
讀完信,三個人麵麵相覷。
“這是怎麼回事?”翔太率先打破沉默,“為什麼會有這種信投進來?”
“因為有煩惱吧。”幸平說,“信上是這麼寫的。”
“這我知道,我是說,為什麼谘詢煩惱的信會投到雜貨店來?還是一家沒有人住、早就荒廢的雜貨店。”
“這種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沒問你,隻是把疑問說出來而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著兩人的對話,敦也往信封裏望去。裏麵有一個疊好的信封,收信人那裏用簽字筆寫著“月兔”。
“這是怎麼回事呢?”他終於開口了,“看起來不像是煞費苦心的惡作劇,而是很有誠意地在請教,並且煩惱著實不輕。”
“該不會是搞錯地方了吧?”翔太說,“肯定是別的地方有家替人解決煩惱的雜貨店,被人錯當成了這裏。”
敦也拿起手電筒,欠身站起。“我去確認一下。”
從後門出來,繞到店鋪前方,敦也用手電筒照向髒兮兮的招牌。
凝神看時,雖然招牌上油漆剝落殆盡,很難辨認,但“雜貨”前麵的字樣應該是“浪矢”。
回到屋裏,敦也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兩人。
“這麼說,的確是這家店?一般會有人相信把信丟到這種廢屋裏,就能收到認真的答複嗎?”翔太歪著頭說。
“會不會是同名的店?”說話的是幸平,“正牌的浪矢雜貨店在其他地方,這家因為名字一模一樣所以被誤認了?”
“不,不可能。那塊招牌上的字很模糊,隻有知道這裏是浪矢雜貨店才會認出來。更重要的是……”敦也找出剛才那本周刊,“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什麼在哪兒見過?”翔太問。
“‘浪矢’這個名字。好像是在這本周刊上吧。”
敦也翻開周刊的目錄,匆匆瀏覽著,很快目光停在了一個地方。
那篇報道的標題是“超有名!解決煩惱的雜貨店”。
“就是這篇,不過不是‘浪矢’,是‘煩惱’……”
翻到對應的頁數,報道的內容如下:
一家能夠解決任何煩惱的雜貨店很受歡迎,那就是位於xx市的浪矢雜貨店。隻要把想谘詢的事情寫在信裏,晚上投進卷簾門上的信箱投遞口,第二天就能從店後的牛奶箱裏得到答案。店主浪矢雄治(七十二歲)笑著講述道:
“這件事的起因是和附近的孩子們拌嘴。他們故意把‘浪矢’(namiya)念成‘煩惱’(nayami),看到招牌上寫著‘提供商品訂購服務,歡迎谘詢’,又來問我:‘爺爺,那谘詢煩惱也行嗎?’我說‘行行,谘詢什麼都行’,他們就真的跑來谘詢。因為原本隻是開玩笑,所以一開始問的問題都沒什麼正經,像是‘討厭學習可又想成績單上全五分,該怎麼辦’之類的。但我堅持認認真真地回答每個問題,漸漸嚴肅的谘詢多了起來,比如‘爸爸媽媽整天吵架,覺得很痛苦’這樣的。沒過多久,谘詢方式就變成寫信投進卷簾門上的信箱裏,回信放在店後的牛奶箱中。這樣一來,匿名的谘詢也可以得到回複了。後來從某個時期開始,也逐漸有成年人來谘詢煩惱。雖然跟我這個普通的老頭子討教也沒什麼用,我還是會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思考,做出回答。”
在被問到“什麼樣的問題比較多”時,店主回答說戀愛問題占大多數。
“不過老實說,這類問題是我最不擅長的。”浪矢先生說。這大概是他自己的煩惱吧。
報道配了一張不大的照片,照片上毫無疑問就是這家店。一位瘦小的老人站在店前。
“看來這本周刊不是湊巧留下來的,而是特意收藏的,上麵登著自家的店嘛。不過,還是很讓人吃驚啊……”敦也喃喃道,“這就是能谘詢煩惱的浪矢雜貨店?到現在還有人來谘詢嗎?都已經過去四十年了。”說著,他望向“月兔”的來信。
翔太拿起信件。
“信上說‘聽說了浪矢雜貨店的傳聞’,從這句話的口氣來看,好像是最近才聽說的。莫非現在還有這樣的傳聞?”
敦也交抱起雙臂。“也沒準,雖然很難想象。”
“會不會是從哪個糊塗的老人家那兒聽說的?”幸平說,“那個老人家不曉得浪矢雜貨店已經變成現在這樣了,才會把這個傳聞告訴了月兔。”
“不可能。如果是那樣,她一看到這棟屋子就會發現不對勁。很明顯,這裏早就沒人住了。”
“那就是月兔的腦子有問題。煩惱過了頭,神經衰弱啦。”
敦也搖搖頭。“腦子有問題的人寫不出這樣的文章。”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這不是正在想嗎!”
“說不定——”翔太提高了聲音,“現在還在繼續?”
“什麼繼續?”
“煩惱谘詢呀,就在這兒。”
“這兒?什麼意思?”
“雖然這兒現在沒人住了,但沒準還在接受煩惱谘詢。那個老頭兒住在別的地方,時不時過來收一下信,然後把回信放在後麵的牛奶箱裏。這樣就說得通了。”
“雖然能說得通,但這等於假設老頭兒還活著,那他早就超過一百一十歲了。”
“也許已經換了店主呢?”
“可是完全看不出有人進出的跡象啊。”
“他不用進屋,隻要打開卷簾門就能收信了。”
翔太的話不無道理。為了查個明白,三人一起來到店裏,卻發現卷簾門已經從裏麵焊死,無法打開。
“見鬼!”翔太啐了一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三人回到和室。敦也重又讀起月兔的來信。
“那現在怎麼辦?”翔太問敦也。
“算了,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們天一亮就走了。”敦也把信紙塞回信封,放到榻榻米上。
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隱約有風聲傳來,燭焰微微搖曳著。
“這個人該怎麼辦呢?”幸平咕噥了一句。
“你說什麼?”敦也問。
“就是奧運會啊。”幸平接著說,“她真的要放棄嗎?”
“誰知道呢。”敦也搖搖頭。
“這樣恐怕不好吧。”說話的是翔太,“她的戀人可是一心盼著她參加奧運會啊。”
“可是心上人都病得快死了,這個時候怎麼訓練得下去。還是陪在男友身邊比較好。這也是她男友真正的想法,不是嗎?”幸平很難得地用堅定的口氣反駁。
“我不這麼覺得。她男友就是為了想看到她參加奧運會的英姿,才和病魔頑強搏鬥,想要努力活到那一天。要是她放棄了,男友不就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嗎?”
“可是她信上也寫了,現在幹什麼都沒心思。照這樣下去,奧運會隻怕也沒戲。要是既沒能陪到戀人,到最後心願又沒實現,那不是雪上加霜?”
“所以她得拚死努力才行啊。現在不是糾結這糾結那的時候,為了戀人,她也要刻苦訓練,奪得奧運會入場券。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啊?”幸平皺起眉頭,“這我可做不到。”
“又沒叫你做,是跟月兔說的。”
“可是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是不會要別人去做的。翔太,如果是你呢?你做得到嗎?”
被幸平一問,翔太頓時語塞。“敦也你呢?”他賭氣似的轉向敦也問。
敦也看看翔太,又看看幸平。
“我說你們兩個,較哪門子的真啊,這種事我們沒必要操心。”
“那這封信怎麼辦?”幸平問。
“怎麼辦……沒法辦。”
“可是總得寫封回信吧,不能丟開不管呀。”
“什麼?”敦也看著幸平的圓臉,“你想寫回信?”
幸平點點頭。
“還是回封信的好,畢竟是我們擅自拆看了人家的信。”
“你說什麼呢。這裏本來就沒人住,要說不對,也是往這種地方投信的人不對。沒有回信也是理所當然。翔太,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翔太摸了摸下巴。“嗯,這麼說也沒錯。”
“是吧?丟到一邊得了,別多管閑事。”
敦也去店鋪裏拿了幾卷窗戶紙回來,遞給兩人。
“好了,把這個鋪上睡覺!”
翔太說了聲“thank you”,幸平說了聲“謝謝”,接了過來。
敦也把窗戶紙鋪到榻榻米上,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就在他合上眼打算睡一覺時,卻發現那兩個人好像還沒動,於是又睜開眼睛,抬頭望去。
兩人仍然抱著窗戶紙盤坐在那兒。
“不能帶過去嗎?”幸平自言自語道。
“帶誰?”翔太問。
“她那個生病的男友。要是集訓啊海外比賽啊都帶他過去,就能一直在一起了,訓練和比賽也都不耽誤。”
“恐怕不行吧。她男友可是個病人啊,而且隻有半年的命了。”
“但我們還不知道他能不能走動。如果可以坐輪椅行動的話,不就能帶他一起去了嗎?”
“要是還能坐輪椅,她就不會來谘詢了。八成已經臥床不起,動不了了吧。”
“這樣嗎?”
“應該沒錯啦。”
“喂!”敦也開口道,“怎麼還在扯這種無聊的事?不是叫你們別管了嗎!”
兩人訕訕地閉上嘴,低下了頭。但很快翔太又抬起頭來。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心裏總覺得放不下。因為這個月兔好像真的特別苦惱,讓我很想幫她一把。”
敦也冷哼一聲,坐起身來。
“幫她一把?別讓人笑掉大牙了。我們這種人能幫上什麼忙?要錢沒錢,要學曆沒學曆,要門路沒門路,也就能幹幹闖空門這種不入流的勾當。而且就連這麼簡單的活計,都沒能順順當當地完成。好歹搶了點值錢東西,逃跑用的車又壞了,所以現在才窩在這個地方吃灰。我們連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還給別人出主意,怎麼可能?”
敦也滔滔不絕,翔太縮著脖子,垂下了頭。
“總之趕快睡覺!天一亮上班的人就都出門了,到時我們就混進人群裏逃走。”說完敦也又躺了下去。
翔太終於開始鋪窗戶紙,不過動作很慢。
“哎,”幸平猶豫著開了口,“還是寫點什麼吧?”
“寫什麼?”翔太問。
“回信呀。就這麼置之不理,心裏總有點在意……”
“你傻了嗎?”敦也說,“在意這種事情幹嗎?”
“可是,我覺得哪怕隨便寫點什麼,也比不寫好得多。有人肯傾聽煩惱就已經很感激了——很多人不都會有這種感受嗎?這個人的苦惱沒法向周圍人傾訴,所以很痛苦,就算我們給不了什麼好建議,回上一句‘你的苦惱我已經明白了,請繼續努力’,她也會多少得到點安慰吧?”
“嘁!”敦也啐了一聲,“那就隨便你。真沒見過你這麼愣的。”
幸平站起身。“有沒有寫字用的東西?”
“店裏好像有文具。”
翔太和幸平去了外麵的店鋪,過了一會兒,兩人嘎吱嘎吱地踩著地板回來了。
“找到文具了嗎?”敦也問。
“嗯。簽字筆都寫不出來了,不過圓珠筆還能用,而且還有信紙。”幸平高興地說著,走進隔壁的廚房,在餐桌上鋪開信紙,然後坐到椅子上,“那麼,寫點什麼好呢?”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你的苦惱我已經明白了,請繼續努力’,這麼寫不就行了。”敦也說。
“光寫這個未免太冷淡了吧。”
敦也咂了下嘴。“你愛怎麼寫怎麼寫。”
“剛才說的那個怎麼樣?就是把男朋友帶在身邊的方案。”翔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