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 作者:聖閑
葬禮
江慕白,我的師傅,我的朋友,我的愛人,這是他的葬禮。
相框裏的男人溫雅淺笑,一如十年前,我走進他的辦公室,在他對麵坐下,自信地說:“我不是來求工作,而是求合作”時,他的反應。
這個男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圓潤如同一粒曆經了江河湖海衝刷磨練的玉石,這樣的人,不像商人,而像學者。但他偏偏投身商道,而且做得比誰都更成功。
可惜,再成功的人,也難逃死神的召喚。
“楚天,大嫂找你。”蘇越洋走到我身邊提醒了一句。
吊唁的賓客很多,我今日本是來幫忙的,卻自己對著他的遺照發起了呆,實在不該。
笑著拍拍蘇越洋的肩膀,我轉身向外走去。
李芸,江慕白的結發妻子,上了點淡妝,卻掩不去她的疲憊與悲傷,這種由心而發的悲哀,豈是一般脂粉所能掩蓋。看到我走來,她指了指一旁的房間,率先進去。
門在身後闔上。
“阿天,這筆錢我不能收。”李芸說著,把一張支票交到我手中,上麵畫著六個零,是我一生的積蓄。“我聽蘇越洋說,你已經訂了下午的機票去澳洲,你是想去哪裏重新開始吧,這是你的全部積蓄,我不能動用你的資本。”
我淡淡笑了笑,把支票塞回她手中。“你太小瞧我了,我的積蓄何止這一點。這原先是我和慕白共同籌備的資金,隻是沒想到慕白會出事,以後你們孤兒寡母,要用錢的地方很多,我的話,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和慕白雙劍合璧,在華爾街將多少巨頭斬於劍下,若非那件事,積蓄又何止這麼一點……
李芸不知道那件事,所以她相信我,收起了支票,抬頭看我,欲言又止。“阿天,你……你為什麼走得這麼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我搖頭,拍拍她的肩膀。“你別多心,我隻是想換個環境。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出發了。那麼,再見了……”
她眼眶一紅,低下頭去擦拭眼淚,卻還是來不及,豆大的淚珠落在手背上。
我想,我終究是對不起這個女人的,縱然她一輩子也不知道原因。
歎了口氣,我轉身離開。
蘇越洋又知道多少呢?送我上車時,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你不送他最後一程嗎?”
我搖了搖頭。
“不留個聯係方式?”他問,“你到澳洲後,我怎麼聯係你?”
我想說沒有必要,嘴上卻說:“到了之後,我告訴你我的新號碼,郵箱依舊用原來的。”
“好,那一路順風。”
“再見。”
這是我們最後的對話,我想,這輩子我們都不會再見了。
踏入華爾街那年,他二十四,我二十五,都是滿懷壯誌雄心的金融學子,隻是因為我遇見了江慕白,所以我不再是昔日林楚天,而他依舊是當年蘇越洋。
遇見慕白那年,我二十五,慕白三十。他是華爾街後起之秀,我是無名小卒。
我還記得那一天是十月初一,中國國慶,美國時間下午三點半,我走進他的辦公室,身上穿著的是廉價的西裝,手上提著黑色公文包。我在他麵前坐下,說:“我不是來求工作,而是求合作。”
眼鏡後,他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但是唇邊的淺笑絲毫未變。後來,他告訴我,他見我第一眼時,便決定用我,卻沒有想到我之後說出那一番話,讓他改變了決定,不是用我,而是教我,帶我。
我卻一直沒告訴他,見他第一眼,我便為他的氣度折服,我原猖狂地打算同他合作,卻也改變了主意,成為了他的學生,在某次酒會後,我們開著車到海邊,兩人對著夜海碰杯,我叫了他一聲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