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將北辰元凰送進翳流後,雖然事先已動了手腳,但是慕少艾卻仍是不免忐忑,南宮神翳的能為,在翳流那段不算太長的日子所見的一切,卻足已讓他用百年的時間仍是忘不去。
獨自進入翳流的大殿,看著垂放至地的布幔,慕少艾還未開口,雪色的長髮已穿過布幔,將他捲起,令慕少艾驀地一驚。
「萍生,百年不見,還記得本座嗎?」
瞪著用長髮將他捲起的人,刻意模仿的語氣,卻仍是學不來百年來記在靈魂深處難以忘記的詭魅,定了定神,慕少艾勉強一笑,「這個玩笑不好笑。這種感謝的方式,藥師的心臟不夠強韌,受當不起。」
「哈哈…」北辰元凰朗聲一笑,鬆開了箝製,「不過吾還是要感謝你的安排。」
望著北辰元凰身畔隨著真氣飄揚的長髮,慕少艾低眸笑道:「如果真的要感謝,哪…藥師隻有一個要求。」
「說吧。」
「不要用南宮神翳的模樣出現。」
「百年前的糾葛,你到現在猶然恨他?」驚奇的微挑眉,卻見慕少艾神情不變,看不出在想什麼,北辰元凰無所謂的笑道:「吾也無意頂著張死人臉過活,不用你說。」
死人臉嗎?
用南宮神翳的身骨,繼承他的功體,並接手翳流,這樣的身份,說出來格外諷刺。
走出翳流的宮殿,慕少艾回頭再看了眼夜色中依舊不減光彩的宮殿,卻隻感受到滿心的蕭瑟,耳畔又再度響起了南宮神翳的歌聲。
又一次,南宮神翳再度毀在他的手上。
這次…應該是徹底的死絕了吧?
那他可以安心了…
牽唇想笑,卻嚐到了酸澀的味道。
前行的夜路上,淒清的月光下,似乎仍可見到南宮神翳散著白髮,朝他詭魅的伸出手,但是心底卻清楚的明白,這一世,他們已不可能再相見。
* * *
通往水晶湖的路,漫長得像是到不了盡頭。
意識在極度的痛楚過後,開始飄散。
百年前的時光,在半睜的眼眸中,被眸底破碎的月光照亮。
以為已經忘記的容顏,不斷的出現在眼前,婀娜的舞步,回眸時詭魅的盯視,以及最後別離時的景象。
大火燒盡翳流宮殿的那夜,飄落的大雪,陷進了他的肌骨,封鎖了他接下來百年的陽光。
他在黑日下過了百年,陷在無盡輪迴的痛苦,到如今,總算到了盡頭。
水晶湖已近在咫尺,雙眼已無力睜開,入耳的聲響變得格外清晰,水聲清泠的響著,像是將心頭的一切全都洗去。
都結束了…
今後武林裡的風風雨雨,再也與他無關了。
* * *
見到鬼梁天下送來慕少艾的屍體時,泊寒波眾人雖是一慟,卻心知這是慕少艾自己選擇的路。
他們建了艘小船,點上一排蠟燭。
燭光照耀下的慕少艾,安詳如睡。
他們知道慕少艾已很久不曾好好入眠,因為他用一生的時間在白日裡奔波,到了夜裡,卻還是用盡全力一次次追著無可彌補的過去。
到如今,他總算是能夠好好入眠。
將慕少艾長年收著的紙箋放進他的懷中,泊寒波紅了眼眶,最後一次深深看了慕少艾一眼,使勁一推,小船緩緩破水向前,向遠方的海平線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