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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的心似乎從生下來就要破碎的,神不僅僅利用人們痛恨的東西,去傷害一個人,也善於用人們所熱愛的東西。

英國沃裏克郡遠郊有一片墓地,躺在一片平整的草坪之上,能看得出來,雖然這裏人煙稀少,可對於逝者安眠的地方,還是盡了心規整的。

一杆灰色的拐杖輕輕的落在草地上,泛著剛漆過的光澤,是根新的拐杖。拐杖的主人穿著一雙皮鞋,褲腿幹淨整潔,衣角平整,應當是個十分講究的人。握在拐杖頂端的手背雪白,映出一點青色的血管,乍一看手指細長得像是從墳墓裏爬出來的骷髏,大衣並沒有完全的穿在身上,而是半披不披,襯衣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能看出隱約的白色紗布,那隻同樣蒼白的左手無力的垂落在胸口。那隻手本該十分好看的,握住一枝玫瑰,隨隨便便就是一副畫,可這雙手中空空如也。

他站在草坪邊先是凝望了一會兒遠處連綿的地平線,過了一會兒像是才下定決心那樣,邁步往前走去,他的行動很緩慢,腳步有些微跛。草坪到那一片森然的石碑還有一長段距離,他走了很長時間。

他的目的地在墓園深處,一座不起眼的新墳。墓碑是新的,邊緣還有些鋒利,殘留著機器雕刻過的磨痕,墓碑上沒有照片,隻有兩個字,墓主人像是走得太匆忙,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兩個字孤單的落在空空蕩蕩的墓碑中間,像是沒有根的浮萍,最後客死在了異鄉。

關山難越的關,鬆柏塚累累的柏。

那人停在這座墓碑之前,伸手像攔著老朋友的肩膀那樣,將拐杖靠在一旁,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墓碑,他側過臉,露出短發下的一雙眼睛,他應當平時是戴眼鏡的,望著這墓碑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眯著眼睛,淺褐色的瞳孔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之下近乎變成黑色,一顆淚痣落在他右眼的眼角,眼角一側是一些還沒痊愈的傷痕,他應當是個十分好看的人。

墓園有些潮濕大抵是剛下過一場雨,他的頭發沾了潮氣,乖巧的貼在他的後腦上。他懷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就是最普通的提示音。

他為了保持平衡,亦或者是為了碰一碰這座墓碑,單膝輕輕地在墓碑前跪了下來,一隻手接起電話。

“喂?”他的聲音帶著點病中的虛弱。

對麵那人不疾不徐道,“關柏,看墓碑看完了麼?這麼久?還滿意嗎?”

他伸手描過墓碑上的名字,手指下的觸♪感有些凹凸不平,“紀醫生找的誰刻字?手不穩。”

那是他自己的墓碑,說來也可笑,他像是做了一個荒謬的夢,還未老去,就先看見了他的長眠之地。

“傅楊還能讓我找別人刻?他自己動手的。”

“不如等我真的百年之後,就葬在這裏吧。”關柏沒接話,隻半是玩笑道。

“那還得等很久,行了,墓園裏陰冷,你不能久呆,早點出來。”說完,對麵的人就掛了電話。

關柏收了手機,放進懷中,伸手輕輕的按了按自己胸腔之前的肋骨,那裏荒草叢生,半點好景色也不留,如今白茫茫一片。

他坐在墓碑之前沉默地看著那座墓碑,傅楊,我們兩清了。

關柏起身,拄著拐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其實那座墓碑之下放著一束玫瑰,不知怎麼還未枯萎,花瓣團在一起,搖搖欲墜,一陣風終於隨了它的願,花瓣散開落在了地上,像是夜鶯心口的血。紅色散開後露出了一行小字,那行字歪歪扭扭,細看還能看到一些凝結的深色,就像是一個人在極度不清醒的狀態之下信手塗鴉一般。

“你等我。”

關柏出了墓園,墓園門口停著一輛深色的車,他僵著一條腿坐進了副駕駛。副駕駛上坐著一個裹著夾克的男人,瞧著大約有三十歲,眼尾有些上挑,留著規整的板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