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畢業不了。舊年畢業之後一直東遊西蕩,夥了一幫人整天吊兒郎當惹事生非,分配沒一個廠裏要他,王木橋誰不知道他的底細?後來柳溪機械廠到我們這兒招臨時工就去了。”
“柳溪機械廠?”我覺得耳熱心跳。
“嗯。這個廠裏造打樁機,很賺錢的。什麼水鑽孔、夯殼樁、粉噴樁、雙頭鑽,我也弄不懂,二三十萬一台呢。我們這兒現在很多人都借了三分息去買機,講是兩個工地……”
我塞了一百元錢給小強強告辭翟玫,這兒已沒有了我的心。
就像張璐送與我的生日禮物,在揣度了許久之後很快便見分曉,除了那份難耐的興奮之外,還夾雜著一股無法排遣的緊張和恐懼。
我該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我尋了你很久。
三年後,我回來了。
還記得我麼。
或者將那一腔滿溢的無悔的難言的柔情通過雙眸無聲地傳達。心靈的交流是最為曼妙的,許多電影的片斷在我眼前一一展現。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境界是那樣壯觀動人。然後,我要伸出手去,緊緊地握牢對方,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的眼神默默地告訴了你。你一定會感動的,沒有人像我這樣地理解你,沒有人像我這樣地癡待你。你的眼角有了一層淚霧,傻瓜,別這樣好嗎?我是你的,永遠沒有人可以奪走,我可以隨你去內蒙,住蒙古包騎馬射獵,我可以拋棄現有的一切毫不遲疑。
我的眼眶發脹潮濕,心胸大起大伏仿似風箱抽[dòng]。
一眼就看到了林偉。
具體地說,我此刻正盯著他的背影。
這是一個極大極破舊的廠房。四周的牆麵早被油膩的煙火熏得又黑又髒,整個房屋的色調陰沉灰暗。凹凸不平的地麵上散放著汙七八糟的鐵塊鋼絲煤塊工具油料木板以及叫不出名堂的奇形怪物。屋頂上方有一架陳舊的分不清顏色的起重機正運作著,沉悶的“吭哧吭哧”聲分外噪耳。正麵的牆上砌有一個大灶,燃起旺焰的火苗,一個穿著青灰粗布衣的女工握著一根鐵條用力地在灶堂裏攪動。那個勾魂攝魄的背影就在女工的身旁掄起一個大錘擊打某樣零件。
他穿了一條肥大的青色長褲,紅背心,背心和長褲都濕了一大片。不遠處的地上一台巨大的排風扇發出嘶啞的囂叫。他每掄一下,窗玻璃便隱隱作響,地麵也為之顫唞。他比原來更顯結實,膚色黑了。
這排廠就靠在馬路邊,我給門衛塞了一包煙,便被很熱情地引到這裏。
車間的右角聚了好些人,有兩個在焊接什麼,強烈的火光灼人眼膜。一個中年婦女忽然從背後猛地扯下一位指手劃腳毛頭小夥的短褲,眾人一陣起勁哄笑。於是,小夥子開始嘻嘻哈哈地追搔中年婦女,林偉和那位鏟煤的女工也停了手腳,有滋有味地觀賞起來。一些個人注意到了我,見我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不知何方神聖,一時靜默下來,背著的回過身也戛然收音……
“找誰?”毛頭小夥大聲嚷。
我沉默。等待。
林偉終於轉過身來。他一臉油汗,額上鼻上沾了一大片煙灰。他瞥了我一眼又回轉頭去掄起鐵錘使勁地擊落,車間裏發出“當”的巨響,他仿佛也為這巨響吃了一驚,看了看眾人又回頭瞧我,見我仍原地站著注視他,似乎有了一絲不安和憤怒。他冷冷地回瞪了我一眼剛要側身,忽然醒悟過來,扔下了手中的大錘有些不知所措地向我跑近。
“肖老師,逆著光我還沒看清。”他聲音粗大,兩隻汗津津的手不時抹著褲側。
他剃了一個時髦的郭富城頭;右頰上的兩道疤痕十分突兀;皮膚黧黑油膩;記憶中純淨的眼睛顯得灰褐渾濁;由於長期吸煙的緣故,牙齒已呈焦黃色;下巴上莫名其妙地蓄著幾根不倫不類的胡須,看起來活脫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