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隨後一個甩身徑直走開。
見狀,李尋歡稍有無奈,那人擺明要他將心眉弄下來,弄就弄了,亦未含糊,收過酒袋縱身將樹杈上昏迷不醒之人帶了下來,繼續上路。
想來人行比車馬慢下許多,將心眉送至嵩山少林已兩天後。
且不論這嵩山易登與否,單就山腳至頂峰也需大半天功夫,隻輕功在身之人又豈會腳踏實地!
浮吹嶺雲,遙遼俊峰,囊盡世間萬境幽然若仙的縹緲與逍遙,嵩山也不過為蒼茫闊原中一抹仰日未近、依月未擎的煙雨孤蓬。“長河落日圓”,它便為這“圓”中的一點一塵,現,微不可見,缺,至不可少。
“嵩山天下奧,少室險奇特,不到三皇寨,不算少林客。”
曠世遊聖的千古奇句,楊逍同李尋歡是聽不到的,隻不過此時此刻對“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詩聖豪情還是頗具感慨。
騰身縱起逸靈捷,泰神驅行閑群朝,輕步遙踏落刹台,合眼兩納世外方。
俊敏身手於萬徑人鮮之處確然格外漣漪,如流水行碧微波粼粼,好生羨人!
楊逍的輕功自不用說,明教怕隻青翼蝠王韋一笑方可與其一較,本該大開大合、張狂獨傲卻亦有著迅雷閃電之勢,全然未落李尋歡的蜻蜓三抄水半分。一暗一明,一霸一逸當真極度契合般扶搖直上,傾刻已掠丈數餘,過峰數許。
且或身有所負,多少累贅些,縱二人如此速度,至山頂仍需了一個時辰,便然此間,少林古寺樓舍隱現,方明“天下奧”之絕唱。
“泰山天下雄”,“黃山天下奇”,“華山天下險”,“娥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卻唯這“嵩山天下奧”,奧於文,奧於武,奧於空。
文過千萬經,武過曠古修,空過傳世頌。
集結萬宗佛法道學儒術於一身的嵩山便於這此消彼長、朝夕交替的沉浮蒼茫中邐迤不倒,此間更因佛法無邊之力絕領五嶽。
“勸善知識,歸依自性三寶。佛者,覺也。法者,正也。僧者,淨也。”
法可改,僧可替,卻唯佛,亙古未移。
《六祖壇經》複雲“見性成佛”,正如其上之言“佛者,覺也”。覺,明者,清者,無者,亦為這“覺”絞煞了多少九五帝王。
禹父鯀名崇高緣,始皇篤仙嵩宗祭,漢武太室萬歲呼,宣帝神爵中嶽立。
皇家的垂青勢必宣告著榮耀與尊貴,無論這江湖同朝堂存在多少隔膜,畢竟為同一世間之物,千百年的曆練多少融去些東西,亦交錯些東西。
嵩山少林,武學泰鬥,莊嚴肅重的數朝古刹冥冥中透著淩駕萬物的至高與卓絕,偏又置於這山明水秀的五嶽之一,當真脫落佛門特有的世外與宗源,卻依舊少不了些許紛爭,尤其是……
楊逍同李尋歡為幾天前入得嵩山少林,亦為幾天後出得嵩山少林。
其後的一載餘久,江湖百曉生死了,梅花盜死了,李尋歡失蹤了,如此而已,隻偶或有人記得,那日嵩山少林方丈心湖大師的一句話:“阿彌陀佛,老衲得見楊左使同李探花的絕學,幸之幸之!”
無人知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更無人知那楊左使指的是誰,不過當李尋歡重現江湖時,他身邊總伴著一位寬袂墨衣、狂霸獨傲且相當俊挺之人,亦為如此,那眾生畏懼、聞風喪膽的小李飛刀似許久未曾出手,直到……獨領百曉生兵器譜的那一刻!
番. 坐忘
仲尼蹴然曰:“何謂坐忘?”
顏回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
――《莊子?大宗師》
坐,靜身束行,過亂而不動。
忘,自我登空,遇念而不移。
楊逍坐過,但未忘過,本非坐忘之人,奈何坐忘之行。
幽幽仙境略不去瓊林雲靄,抹不開煙雨朦朧,山色齊空,遊仙若現,太多的飛揚浩蕩,太多的日月靈潔,蓬萊入眸終言無可言,道無可道,神謠昆侖曲,不及峰中行。
坐忘峰,一個無情亦多情之處。
一個人的時候,太過無情。
兩個人的時候,太過多情。
多情……
動情……
是的,兩個人的時候很容易動情,尤是如此夜色,如此情動。
身下依舊是那驚才絕豔之人,本該平靜哀傷的雙眸中少之又少地流露著迷茫與放縱,他是一個不輕易沉淪之人,此夜,他卻執意要他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