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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油冰砂青花碗
作者:腐乳白菜
壹 鍋盔
公曆十一月,北京,風刮起來,就跟刀子似的。
鍾從德哆嗦著,舉著燈籠的手又往袖管裏麵縮了縮,穿過幽暗的長廊。
紫禁城漆紅色的高牆,在半夜裏,讓月亮這麼一映,就變成一堆剪出來的黑紙片。手裏的燈籠根本就不頂事兒。
鍾從德叨念著,一轉身拐進了內務府總管福公公的臨時居所。
福公公捏著鼻子一樣的動靜,拖著長腔擠了句“進來”。鍾從德推門進去,有個年輕小太監正握著火棍在火盆子裏撥炭,福公公和衣縮在臥榻上,一條毛毯把那肥身子裹的嚴嚴實實。
鍾從德忙跪下:“小從子給福總管請安,不知總管喚小的有什麼事?”
福公公又捏著鼻子,衝那小太監說道:“你下去吧,我跟小從子有點話要說。”
小太監輕輕應了,退出門去後,福公公拍了拍臥榻的空地,“坐過來,我跟你說件事兒。”
鍾從德坐了。
“你在這宮裏,待了十好幾年了吧?”福公公臉湊過來,象張麵餅一樣落到眼前。
“嗯,光禦膳房做幫廚,就十年了。”鍾從德膩歪到榻上伸手烤火,低眉歎了口氣。
福公公當然不姓福,人老實了些,在宮裏麵混了二十好幾年也沒混出臉麵,小福子叫著叫著,大夥就忘記他真名了。
鍾從德打進宮起,就一直受到小福子的照顧,倆人好得跟一人似的。
後來,世道動蕩起來,這宮裏頭的人,逃的逃叛的叛死的死,總管的位置就莫名其妙扣在了他的頭上。
當了總管,人前總還是要裝裝麵子,人後便該怎麼隨便就怎麼隨便。
“你可別吃驚,我今兒個得了一消息。”
鍾從德嫌炭燒的不夠熱,抽了火棍也撥起炭來。“啥?”
“明兒個,馮玉祥手底下那姓鹿的,要帶兵上景山。”
“啊?”鍾從德手上的火棍哆嗦了下,帶出好些個小火星。“那你往上通報了沒?”
“屁,禦林軍那幫小混蛋都裝傻充愣,我積極個啥?我算看清了,大清的氣數指定是盡咯,再咋蹦躂,也蹦不活了。我這大半夜裏麵找你,是要你幫我辦件事。”福公公說著又冷得打了幾個牙顫。
“你說!”
福公公從靠枕底下翻出兩個小包裹,一個鼓鼓囊囊的裹著個普通人穿的粗布棉襖,一個丁零當啷的,鍾從德顛了顛,確定裏麵都是些個金銀珠寶。驚異的說:“這是幹啥?”
“這些都是原先大人們賞的,我攢了好多年,宮裏這些人裏麵我就信你。一會子,你摸去寶貝房把你的寶貝偷出來,拿著我的腰牌出宮,帶著這些去天津西郊的村子,給我爹娘送去。這些年宮裏亂,我有好些時候沒得家裏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
“那你呢?”
“你看我現在這樣也輕易動彈的了麼?送到了以後,你就別回來了。唉!你拿著這個去找東直門寶澤冰窖的鄭老爺子,他跟我原來的主子還有點情分,你找他,好歹在外麵也餓不著。”說著塞給鍾從德一塊冰玉雕的小墜子。
玉墜子冰涼,鍾從德也畏寒,趕緊收到衣襟裏。帶著兩個包裹,走到門口,不舍的回頭看了看福公公,福公公將毛毯裹得更緊了些,不再搭理他。
天津。
冷,又潮又冷。
鍾從德縮著脖子一腳拐進了一小土道,撥了撥晨霧,看著麵前一片一人高的荒草地,一時還有點迷茫。
從宮裏出來以後,他揣摩著身上帶的東西也值不少錢,走官道怕被人查,走野道怕碰到土匪,於是跟了幾個運貨的小商販走了三天,才走到福公公說的村落。眼見著越走越荒涼,咋看都不象人住的地兒,心裏有點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