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裏那些不愉快讓他本能向後一拉,咳了一下說,“真的沒事兒。”計亦然看著他的眼睛,神情凝重而嚴肅,遲疑了一會兒終究什麼也沒說地退回原來的姿勢。

這個畫展是山水畫展,按介紹上說齊集了中國目前頂尖水平的山水畫大師以及新晉優秀畫師的作品。申深對山水畫倒還算略知皮毛,畢竟做考古的會經常碰到。不過他納悶的是計亦然怎麼會來看這樣的畫展,他以為是動漫或者是印象派畫展等比較現代時尚的風格。設在博物館東側一樓的這個展廳是用來做重大巡展的,申深是這裏的常客,如有故宮博物院或其他各種考古及文化展覽,隻要是他感興趣的都會過來看。他媽媽剛離開他的那段時間,他隻有在這裏才能得到心靈上的安寧。來看畫展的人不少,幸而展廳夠大空氣也好。計亦然一幅一幅地慢慢看著,氣息上有著難得的沉靜祥和。這次的作品確實水平很高,從左起是一些大師的作品打頭比如傅抱石,關山月,吳冠中,徐悲鴻等,接著才是當代一些比較著名的畫家陳逸飛,陳丹青,呂國章等,往後是新生代的陳少釗等,最後的幾幅說明裏寫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意為十幾歲的青少年畫手。申深看見其中一幅與眾不同,是少有的人物占主體的畫,畫上兩個少年執手在群山之巔看日出。旁邊提了兩句詩: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 。這是唐代杜審言《春日京中有懷》中的兩句,作者的筆鋒行之以藏鋒稚拙,雅逸恬淡,毫不矜才使氣,功夫在筆墨之外,頗有李叔同的行筆之神韻。這書法功底遠勝於繪畫,印章上的落款是冉驥。計亦然見他看得出神,靠近來,輕聲說了一句,“畫是我的。”申深傻乎乎地回了句,“你買下了?”轉眼就見計亦然梗著脖子瞪他,他腦袋一轉,冉驥,計亦然,哦,倒過來,驚道,“你畫的?”申深倒真有些佩服他了,這畫雖稚氣未脫,但這字是罕見的好,假以時日必定能有所成。“你這字練了多久了?”“3歲開始學的。”“學的是李叔同的吧?”“開始練的是篆書,後來摩碑,再後來就摩吳昌碩和李叔同了。”申深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敬佩之意,他自己也學過一些,但這玩意兒需要的是耐心和毅力,最重要的是要能沉得住氣。如果計亦丹能寫出像這樣的字,怎麼會有憂鬱症呢?眾所周知李叔同即弘一法師,他的字好比一位溫良謙恭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顏悅色,在那裏從容論道。能練這樣的字的人,心境必定平和開闊。申深搖搖頭,直歎不可思議,“你的書法天賦遠高於繪畫,再努力一下也許會成為一代名家啊。”計亦然聽了這樣的讚賞並無多少興奮之情,倒有幾分落寞的意味。申深想也許是讚賞之詞聽多了吧。走出展廳,時間已近九點半了,剛才投入過多的精力去賞畫,坐到車上疲憊之意襲來,申深有些昏昏欲睡。等他醒來竟還在車上,不過車子是停在院裏,計亦然端坐在一邊,“到啦?不好意思,我睡著了,你怎麼不叫醒我?”計亦然沒吱聲,下車給申深開門。申深伸個懶腰走上樓,發覺計亦然跟著,便說,“不用送了,我累了,要休息,就不招待你上去了。”計亦然依舊不說話,目送他上樓後才離去。進門後看了眼牆上的鍾,顯示11點20分,他不敢相信,揉了下眼,果真是,難道他在車上睡了近2個小時?計亦然在車上等了兩個小時?申深腦子有點亂,隻覺得這個孩子還真不是普通的難以理解。正在洗漱,章西來回來了。見屋裏燈亮著,在門口就叫喚,“申深寶貝,快來,我買了熱乎乎的海鮮鍋邊還有油條。”等他出去,章西來已經擺好東西等他了,“怎麼這麼晚啊?”“我師傅最近盯一隻股票,準備大戰一場,各種調研報告,可行性計劃都要做,累死我了。”轉眼見桌麵上放著畫展的宣傳冊,便拿起來看,“你要去看畫展?”這海鮮鍋邊的味道實在很正,鍋邊做得也恰到好處,申深吃得很歡,“恩,剛才跟計亦然去看了。”“計亦丹的弟弟?你怎麼跟他去看?”“哪有什麼原因,那小子請我去,我沒什麼事兒就去看了唄。”章西來看著申深,若有所思地說,“莫不是他對你有什麼想法吧?”

涅槃

很多時候一步亂了,之後的每一步都走得力不從心。當隔天計亦丹坐在申深麵前的時候,申深覺得這事兒還真是難以啟齒。“昨晚亦然沒讓你不爽吧?”計亦丹一上來就把申深摟入懷裏,“你弟居然還是個畫家?”計亦丹愣了一下,“哦,畫展上有他的畫啊。難怪拉你去看!他從小師從廖史詩練篆書,非常有天賦,是廖老的得意門生。前兩年開始學國畫,就已經很受關注了。”申深點點頭,說,“真牛!”“你說有事兒跟我說,啥事兒?”申深吸了口氣,把心一橫,“我和章西來上床了。”計亦丹當場瞪大雙眼呆住了,手不受控製地唰地就給了申深一巴掌。申深一下子倒在沙發上,半邊臉就腫了起來。計亦丹被氣得夠嗆,半天沒吭聲。申深卻不想為自己的行為多做辯解,發生了的事兒他從來不去後悔。計亦丹平複了一下心情,開口:“章西來不是直的嘛?他不是有黃雙麼?是你勾引他的?”申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告訴你,是不想瞞你,我自己也很迷茫。你如果覺得我很賤就當做不認識我,或者打我幾拳泄憤好了。”說完,又笑笑,“我覺得自己是挺賤的。”計亦丹看著申深這幅樣子,竟覺得心疼,但心裏的惡氣依然無法消除。“我不想玩三人行,如果你對我還有感情,想回頭,我隨時歡迎。但是如果你放不下章西來,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