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讓我們先將鏡頭轉移到山莊後院的一個偏僻而又不大不小的池子邊上。那裏,莫正享受著喧囂之地難得的靜謐。
在這夏季的尾巴上,蒼翠茂盛的大樹在烈陽照耀下,往整潔的地麵投下斑駁的影子。風吹過,影子晃動著似乎是蝴蝶在翩翩飛舞。那風緩緩上升,經過莫的身邊,撩起了少年的綢緞般散落開的發絲,很是舒爽。
此刻,莫躲過了所有人的眼光,坐在一棵垂下了花白胡須的榕樹的粗枝幹上。榕樹的葉子雖然不算很大,但是好在這千年古樹依舊鬱鬱蔥蔥枝葉繁茂,而少年因為還沒有發育完全,身子骨也算不上大,剛剛好能被榕樹的葉子遮擋住。暖風親吻著他的手,玉雕琢一樣的白皙手指靈活的玩弄著一張麵具,麵具眼角,綻放著一朵妖冶的緋色蓮花,銀色的麵具邊緣勾勒著糾纏伸延的荊棘,而這些藤蔓上,隨著光線的反射仿若有薔薇花蕾含苞待放。
這是鬼臉的麵具。江湖上至今沒有什麼人知道這個神出鬼沒的鬼臉,因為所有見過他的人,都被用來祭祀麵具上的這朵紅蓮。
莫眼中盈盈泛著冷光,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就像是沒有人能猜出一頭狼在捕食之前會選擇從哪個方向下手。
忽然有細細碎碎的腳步聲靠近,來人的腳步很輕,但是兩腳行走之間的間隔卻略有不同,仿佛受了什麼傷。
莫垂下頭,好奇的發現,居然是一個不超過四五歲的孩子。瘦骨嶙峋的小身子骨套著一件明顯大了許多的衣服。洗得發白的舊衣破破爛爛,而且還有二三十來處用不同花色的碎布做的補丁。孩子的頭發一大塊一大塊的纏在一起,亂草堆一樣,應該是許久沒有洗頭了。
從上往下看是看不出孩子的麵孔的,但這個孩子給了莫很奇妙的感覺,他若有興趣的從樹幹上溜下來,借著粗碩的榕樹擋住自己的身影,觀察這個獨自來到沒什麼人煙的池子邊的孩子。
那孩童從身上摸索了一小會,掏出一個極其普通的藥瓶。
接著迅速的脫掉了上衣,瘦的可以清清楚楚看出肋骨的小身子在明媚的陽光下露了出來。那孩子居然帶了一身的傷,鞭痕像荊棘一樣在孩子背脊上縱橫交錯,而那些燙傷、刀傷、擦傷……青青紫紫的舊傷以及紅腫的新傷,宛若一朵朵開在地獄的花朵叫囂著綻放在荊棘上。一瞬間,莫覺得這陽光照耀在孩童的身子上像是寒冬臘月的冰雪反映著粼粼冷光,裏麵,仿佛也有一個這樣的孩子跪在冰天雪地裏,一個人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孩子極其熟練地從瓶子裏倒出一些藥,先是給自己的胸`前上藥,動作流利應該是經常這樣做的緣故。但是抹到背後就無能為力了,畢竟他的腦袋後麵沒有長著一對眼睛。
孩子正緩慢的摸索著後背,忽然,一隻憑空冒出來的手拿過自己手心的藥瓶,像是有時候深夜上茅廁時所見到的鬼那樣,有著一雙近乎透明的纖手。
孩子一瞬間僵住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雙的略帶寒氣的手就撫上了自己的後背,冰冷的手一觸碰到孩子熾熱的身子,他馬上下意識的要躲,但是還沒來得及動,另一隻同樣微冷的手大力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躲閃。
順著昨夜新受的鞭傷,那隻手從上而下,慢慢滑下。孩子隻覺得自己頭皮一陣毛骨悚然,背上異於常人體溫的手讓他更加肯定自己也許是遇到鬼了,大概此刻他正在琢磨著從自己的那個部位開始吃吧。孩子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但是卻無論如何就是不敢動彈半分,似乎這樣會吵醒後麵的吃人妖怪。
隻不過沒多久,背脊那些疼了自己一整夜的新傷似乎漸漸消停了,順著那隻如同羊脂玉一般順滑的手緩慢的向下,那些傷痛仿若也漸漸離去。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孩子的臉始終都麵向著一池寧靜的水,岸邊,無名小花肆意地綻開在和煦的陽光下,風兒輕輕吹過,草就順著風的方向彎著腰笑,花也笑了,好像連帶著這一池水也笑了。孩子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也跟著笑,但他卻覺得自己居然挺喜歡這樣安靜的氣氛,隻希望那隻手能夠一直這樣慢慢的撫過傷痕累累的背脊。
好像是過了很久,又好像其實隻是一瞬間,那隻手頓住,接著離開了孩子皮包骨一樣的身子。
孩子居然覺得有些悵然,但同時又有些害怕,他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問:“你是鬼嗎?你是來吃掉我的嗎?”
噗嗤一聲,居然傳來好聽的笑容。孩子不自覺的想回頭去看,但是肩膀卻突然一疼,那人阻止了自己的動作。
忍耐不住好奇心,孩子又問:“為什麼不讓我轉身看看你,就算要吃我也應該讓我看看鬼長什麼樣子吧。”
那天真的話語逗得後麵的人又是一輕笑,接著出乎孩子意料的,身後的聲音溫軟甜糯,順著微風傳來過來:“千萬不能轉身哦,因為如果你轉身的話,我就隻好吃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