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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段】爾爾
一
北京的夏夜，傍晚剛下過一場雨。空氣微微有些潮濕，悶熱尚在。路邊的小飯館裏，六七個青年圍坐一桌，聊得正歡。飯館的空調像布滿皺紋的老人，隻聞喘氣聲，不覺冷風吹。其中一個青年對老板說，關了吧，送咱一瓶啤酒。老板親自送上幾瓶青島，給大家斟滿。半空的酒瓶，水珠順著瓶壁落到桌上，燈光折射著，欲迷人眼。
邢佳棟坐在靠窗的位子。街上，一輛的士疾馳而過。好似有微風拂來。樹上的蟬叫得更為起勁。邢佳棟扯開襯衫的領口，扇著風。一滴汗水從額頭流到眼睛，還未來得及去擦拭，又一滴從後背滾落。邢佳棟狠狠地抽了一口煙。
邢佳棟，話劇院的新進同事，剛來半月有餘。這次的飯局說是以表歡迎，實則眾人借機樂樂。點菜前，大家說好，今晚不談劇本，不說台詞。鬧騰了兩三個小時後，不知是誰說了第一句。
我愛偷偷的看他，默默的等待。
幾秒的靜默。
我愛遇到他時說不出話的尷尬。
於是，便再不可收拾。
酒精，燈光，汗如雨下，情如水瀉。
邢佳棟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偶爾插上幾句。笑罵後，又自顧抽煙。與他相隔兩個位子，有人也同樣沉默著。邢佳棟探過身，低聲喊道，喂，喂。
我愛失戀後苦澀的淚水。
喂喂喂。
我愛我忽然醒悟。
段龍！
時間有片刻的停滯。
有這句台詞嗎？
哪兒來的砸場子的？
邢佳棟！邢佳棟！
我錯了我錯了。
劈裏啪啦，磬呤哐啷。
我愛我重新振作，重新去愛新的愛人。
邢佳棟和段龍，相視而笑。
我的愛還在繼續，愛的很多很多。隔著天馬行空的愛，有人低聲細語。
今天食堂的湯像洗碗水。
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它一直都是洗碗水。後天的彩排，你來看嗎。
來啊來啊。
一個煙圈，飄到半空，被三四隻手揮滅。邢佳棟皺眉。
又一個煙圈，悠悠地飄到邢佳棟的麵前。段龍拍桌直笑。
你上次說的本子，查導那兒有。
能借不？
你去問問唄。
邢佳棟拿起杯子，看著段龍的酒杯。段龍舉起杯子，朝他晃了晃，兩人一飲而盡。
我愛離開。
我愛於是便有了離開。
老板，結賬咧——
人均四十元，交到櫃台上的多半是十元的麵值，還有五元和一元的。一群窮光蛋。邢佳棟感到一股莫名地痛快。夜風微醺，步子有些許飄然。醉得剛剛好。
一行人裏，隻有邢佳棟和段龍住在城北，話劇院給獨身男性提供的宿舍。段龍比邢佳棟早一年入團，住得離市區稍近。同一班車，前後兩個站。
你家在新疆伊寧。
嗯。
漂亮嗎？
特漂亮。
太原也特漂亮。
我想去看看。
行啊，挑我在的時候，我招待你。
車停了下來。段龍說，走了。邢佳棟看著他下車，卻沒有立刻走開。段龍靠著站牌，望著車裏的邢佳棟。夜很深，酒精燒得神經有些恍惚。當車子緩緩地啟動，視線裏的世界像電影鏡頭一樣晃動起來。
公車轉過一個彎，不見了。段龍站在原地點燃一支煙。夜空如黛，沒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一支煙的時光，在天空的某個角落，終於可見有微弱的星光在閃爍。段龍不禁一笑。
二
一個周末，話劇院的同事搬家。沾親帶故的，都去跑腿幫忙。家具寥寥數件，多的是書。邢佳棟看到那幾冊大學英語，笑著指給段龍看。兩人饒有興致地翻了幾頁，大學生活的回憶才開了個頭，旁人催道，誒誒誒，你們趕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