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民吾國,上下求索
民主是價值,更是宿命
——題記
熊培雲
談到什麼是“和諧社會”,著名經濟學家、中國經濟體製改革研究會會長高尚全先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和”字,一“口”一“禾”,表示“人人有飯吃”; “諧”字,人“皆”“言”之,表示人人有話說。由此而論,建設和諧社會,不是一種道德訴求,更是製度訴求。“和”要解決的是中國的民生問題,“諧”要解決 的則是中國的民主問題。
應該說,上述相關“和諧”的解構與闡述,不隻是一種構詞法上的巧合,更準確地道出了轉型期中國的時代特征。如何妥善解決民生與民主問題,對於有誌於共此征程之當代中國人來說,不啻是個偉大的機遇。今日中國,風雲際會,前現代、現代與後現代參差為營,是可謂“三代同堂”。譬如說在某些製度設計上表現出“人言 代法”的前現代特征,經濟上有現代特征,而文化上也初露後現代特征,但總體而論,中國朝著一個更開放而多元的社會行進,當無可置疑。
然而,為什麼中國社會裏到處彌散著一種悲觀的情緒呢?
2005年10月,我在廣東參加中歐文化論壇,與會歐洲學者對中國多希冀,而中國學者則多悲觀。必須承認,我們容身之時代仍有許多不盡人意之處。設若我們 能走出意識形態的舊視野,嚐試從傳播的角度體悟這個國家正在從封閉社會走向開放社會,看到中國人已經而且正在獲得越來越多的自我實現的機會,那麼我們便會 變得樂觀開朗。同樣,保持一種樂觀向上的態度也可被視為一種社會責任,因為任何人都是他人(甚至也是自己)的社會環境的一部分——你多一分悲觀,社會便多一分悲觀;你默許自己一分自由,中國便前進一步。
幾日前,我參加俞可平先生主持發起的“中國地方政府改革與創新”頒獎大會,欣喜地見證了這種樂觀與活力。25組參評代表來自全國各地。當主張“公推直選” 的四川平昌縣縣委書記站在人民大會堂裏講黨管幹部不是黨委書記管幹部,而是黨員管幹部,銳意黨內民主帶動社會民主;當徐州賈旺區 “公共全程監督政務”的倡導者稱雁陣中“變化的是頭雁,不變的是群體力量”;當廈門“愛心超市”建設者主張“讓受贈者皆有尊嚴”時,我們看到了中國漸進改 良的希望所在。這個時代之動人心魄處,在於各個階層與領域,積極做事者大有人在。
這是一個漸次開放的時代,傳統的“同心同德”式的社會改造模式因為高估人性受到挑戰。從某種意義上說,開放社會就是“同心不同德”的社會。所謂“同心”, 即凡精神健康者,人人皆有對自由幸福生活之向往;所謂“不同德”,即人人皆有自己內生的道德與欲念,它不因後天強製獲得或通過意識形態先驗內化,一切都源 於自己生活經驗與知識思想的累積。由於人人都希望社會往一個好的方向走,同時避免最壞的結果,在此基礎上,我們相信,“不同德”使民主契約成為必要,而 “同心”則使民主契約成為可能。
有人類,便有民主。人類文明史,其實就是一部關乎民主進化的曆史,一部從“動手鬥爭”(樸刀棍棒)的“暴力民主”發展為“動口鬥爭”(選票)的“和平民 主”的曆史。自古至今,任何政權的建立,無一不是民主實踐的結果,一個國家的內戰因此也可以視為通過暴力民主對決。參戰者即是投票者,未參戰者即是棄權 者。如果我們細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裏的“興”字,便不難理解,任何政權的建立其實都是全民公決(戰)的結果。不同的是,自憲政國家誕生以來,你方唱 罷我登場式的“暴力民主”漸漸讓位於“和平民主”,刀槍讓位於選票,袁世凱讓位於華盛頓。兩種民主的區別在於,前者為消滅,後者為輪替;前者盛極一時,後 者源遠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