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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是女人之黑暗中的迷迭香

作者:西塘

一、

步出機場便看見管家常誌站在房車外守候我。他穿著一身黑衣,頭發花白,遠遠看去有點駝背,完全沒有了我記憶中的英武。印象中常誌長年穿著藍色衣服,自幼就想著他何時才會棄去這身藍色,沒料到竟是因爸爸的逝去,而使他換上一身孝衣。

他連忙走向我,幫我提過手中行李,“少爺您終於回來了。”

我微點首,“媽媽還好吧?”

他歎了一聲,“甄小姐還是那副樣子,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我隨他上了車,“這怎麼行?”

“我已經請了任醫生為甄小姐注射了營養劑,暫時還能支撐一時半刻,但怕她長此下去,也會……”話未說完,他便落下淚來,無法再說下去。

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的悲傷,我知道這是因為爸爸。我茫然地別目窗外,覺得事情紛亂,亂得非我所能處理得好的。

車子穿過城區就轉上半山,最終在一座莊園前停下。這裏就是我的家,陳氏莊園。自六年前出國後,今天是第一次回來。莊園裏寧靜如舊,車子順著平坦的榕蔭水泥路慢駛半分鍾後,便見一片油綠的迷迭香田。

一版一版整齊奪目的迷迭香就在家門正中開外,這是媽媽的愛,同時也是爸爸的愛。我對這片迷迭香田並沒有太多的感覺,隻是記得每到迷迭香盛開的季節,爸爸就會牽著媽媽的手到田裏漫步,走到一半或會相視,或會相擁,完全忘卻跟在後頭的我,彷似這個世界隻有她們。

“少爺,到家了。”常誌打斷了我的回想。

我步下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腹是迷迭香的香味,和以前一樣。隻是,種植這片迷迭香的人,卻再也無法聞到這種香味了。

媽媽比想象中蒼老了許多,盡管麵容仍如往日的清秀雅致,但眉發多了銀絲,滿目蒼涼,神色盡是木然。我從未見過如此有失神采的媽媽,心即時如被刀割地一陣痛。

我半跪在她麵前,緊握著她冰涼的雙手,鼻梁不由得一酸,“媽媽……”往後的話也說不上來,隻有哽咽。

媽媽將目光放到我身上,凝視許久,便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想向我微笑,以此告訴我她還撐得住。但這一笑,卻全是悲容,看得我更是心酸不已,淚便再也止不住了。

坦白說,我哭並非因為爸爸,我隻是心疼媽媽。我與爸爸的關係並不親厚,並不是她對我不好,而是我故意疏遠她。媽媽也深知這狀況,卻也無法改變我的想法。

待媽媽睡下,我才得以回房沐浴更衣。書桌上放著一份爸爸後事的處理流程,我瞥了一眼這流程的厚度,便知道接下來所要處理的遠比打理公司生意要繁瑣。

第二天開始接待各式人物與處理各種事情。出國前一直幫爸爸打理國內的業務,故如今所接觸的人物大多都有所聞,他們多是一片好意前來慰問,但也有少部分人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出現。

我自是不會容許這等人物亂我心神,但也不會得罪,稍加暗示,這些人便即知道我的意思,寒暄數句就自動離去。

常誌在旁看著,忽然有感而發:“少爺現在的行事作風,很有大小姐的風範。”

我苦笑一下,不可否認,我現在的強勢,全歸爸爸的釋心教導。我再如何不喜歡她,她對我的影響都是不能抹去的。

下午律師過來宣讀遺囑。在爸爸的書房裏,我扶著媽媽坐在爸爸生前最愛的真皮沙發上,聽著律師將爸爸的遺囑一項一項地念完。

如我所料,物業、存款以及基金全部留給媽媽,而公司股權則悉數轉到我名下。最後一項,爸爸要求她逝後要火化,並將她的骨灰灑在那片迷迭香田裏。

媽媽一直很安靜地聽著,但當聽到最後這條,終忍不住,淚潸然落下。

這是自爸爸去世後,媽媽第一次落淚。

我將媽媽緊緊摟在懷裏,悲由心來。回過頭看著書桌上那張唯一的全家福,裏頭還很年輕的媽媽笑得很甜美,我則因尚未懂事而笑得燦爛,而抱著我摟著媽媽的那個人,滿臉洋溢著幸福的笑意,眼裏透著無限的溫暖。

這個人就是我的爸爸,陳嘉樺。

其實我不知道稱呼她為爸爸是否合適,因為她不是我的生父。然而這點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爸爸是一位女性,若以性別為稱謂的基礎,那麼我應該稱她為媽媽。但是,媽媽我已經有一個,而且是生母,我就不可能再稱她為媽媽。

再者,這個稱呼是我自出娘胎便如此叫的,故懂事以前我都以為她就是爸爸。

印象中幼兒園與國小時期的上學、放學都是爸爸接送的,我總愛握著她的尾指,一步一步隨她步行上學。途中她會告訴我路邊盛開的白色小花叫什麼,河裏嘻戲的小動物又是什麼,天邊出現的彩虹是為何,路口的參天大樹又有何故事。總之,與爸爸同行是當時的我最大的樂趣,比學校裏所教的更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