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臣聽聞昨日河東綠林有密探來報,龍門壺口的刺客總舵已被連根拔起...”
兩儀殿內,裴寂位座右手,高祖李淵皺緊眉頭,對著案上的奏折翻來翻去。
“嗯,是這麼個情況。”
“一群該死的東西,朕早就想屠了他們!”
李淵扔下奏本,起身走到案前,怒道。
“聖上所言極是,如今河東內患盡袪,倒是幫了大忙。”
說到這裏,兩人爽朗大笑,李淵微眯雙眼,看著空門外,突然問道:
“玄真啊,你與劉文靜共事多年,了解甚深,朕問你,此人如何?”
裴寂一聽,急忙起身,躬身回道:
“依老臣之見,劉兄胸懷大誌,武功經略,皆為上上之等,實屬難得的良臣。”
“哦?”,李淵轉身細細的思忖著。
裴寂見狀,匆匆拜下,說道:
“臣以為,聖上當行聖明之治,這等良才賢臣,比之裴寂,於大唐乃是天賜肱骨,可得不可失啊。”
李淵驚轉過來,饒有深意的看著裴寂。
“當真當得你玄真此言?”
“當真!”,裴寂笑道,不過轉眼之間,又支支吾吾地開口道:
“隻是...”
“隻是什麼?有話就說,你我之間,不必遮遮掩掩。”
見裴寂有話想說不說的樣子,當即催道。
“隻是劉兄性行乖張,有些好大喜功,前些天還於酒席之上因河北戰事與臣爭執不下,遂口出狂言侮辱與我,老臣想著都已近半百之人,脾性壞點就壞點,隻要不在朝堂之上丟人就成...”
裴寂壓低了身子,一臉人畜無害的說道,到結尾處,便搶在李淵正要開口前說道:
“咳!都是盡人臣為國事,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哈哈...”
“既然聖上問起,許是有些想法,老臣鬥膽力薦劉兄入右仆射一職!”
李淵扶起已經快要趴在地上的裴寂,不住地點頭笑道:
“好好好!朕有玄真一人,當得漢之張良。此事朕已有底,來人,備膳!”
裴寂一看情況不對,今天該說的都說了,想說的也說了,如果陪同李淵用膳,可能會有言多必失的風險,隨即辭別。
“聖上,家中小兒染疾,惹老臣掛念,故今日怕是不能作陪了。”
“嗯?這是大事,那玄真便帶著太醫一同回去吧!”
李淵看著一臉著急的裴寂,心底好笑,這老小子怎麼不早說。
“老臣謝過聖上!”
少時,用過膳的李淵漫步在後花園,臉上愁雲陣陣,嘴裏還念念有詞。
“可得不可失,還是可失而不可得呢?”
…………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雲煙嫋嫋,山澗藹藹,傾瀉的流水如美人滑肩,縈回曲折,飄然落下。
盤坐在下方青石上的少年長身直起,淨手一提,一柄鉞戟橫立胸前,青光寒影,八尺戟骨微微顫動,刃尖飲水,戟身如渠,少年似是感受到陣陣涼意,眉頭輕舒,繼而又擰成秀劍,驀地將戟挑於雙臂,沉肩力挽,掄出個戴月星鐮,將水幕生生斬斷,金水四濺,熠熠生蓮。
隱約透過山間濃霧的夕陽落在少年赤裸的上身上,宣紙一樣的黃色皮膚上,哪怕是褶皺都化作了疤痕,長的三寸長,短的一指寬,都是經過精心處理過的,看起來也許沒那麼觸目驚心,但仍讓人發怵。
“遊山嘍,霓為衣兮風為馬…”
忽如一陣清歌來,女人生脆如水的聲音同這山這小河融為一體,沁人心脾,飄向遠方。
少年聽聞,知道山上來客了。
於是如水中的仙鶴,青石上雙腳輕點,穩當地落在岸邊,穿好衣裳,隨性地扛著鉞戟沿著小路往山上快步走去。
秋高風急,卷起小徑兩旁的落葉,少年哼著小曲兒,行走在山間,不一會那聳立在狹穀中間的雅致高閣便清晰可見,雲霧繚繞,似天外仙宮。紅磚黛瓦,多有破碎,想必是曆經了百年的風吹雨打,倒是門眉上有翠玉珠簾垂落而下,左右雕欄鳳羽,石刻青鸞,平添了幾分女子的文淑嫻雅,飛鳥猛禽,異獸怪誌繪於梁柱之上,更顯大氣磅礴,閣樓前用青磚鋪地,中央巨大石板浮雕山河天冕圖,再往前約一丈的地方有千斤斑駁玉石鑲嵌其中,上書小篆“望”字,下曰:日月加冕,山河辭舊。山腰間另有數條小道,向山下延綿數裏,不通山外,盡是小舍或閣樓觀台,小舍陳舊明靜,隻是有小部分如今人去舍空,那剩下的閣樓均用作祠堂,觀台峭壁上多刻有百獸飛魚,隻餘一處作無字無畫的空壁,壁下數丈是山澗清溪,由山上三溪彙流,上遊埡口有池水,迎朝霞合餘暉,紅光滿麵,如含羞韻色,一口窄井,似美人淚痣,點綴其中,水流過隙,波光瀲灩,撩起蕩漾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