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耳朵聾了也仰慕,就算師娘去了您一輩子沒再續弦,我還是仰慕。學生是仰慕定您了!”
“你可不再是當年那個少年了,如今也是唐家的老爺,好歹要有個老爺的樣子。”千裏嗬嗬的笑,眼前仿佛出現當年第一次見百裏的模樣。
瘦精精的,偏是眼睛生的亮,一臉馬馬虎虎的神氣,偏偏這張臉,好看得要命。
然後呢?
然後這小子死乞白賴追到自個兒家來了;
然後這小子尋死覓活要當自個兒的學生;
然後這小子耳朵大過年的聾了;
然後這小子就跟著自個兒上山下海的找藥了…
再然後,藥沒拿到,他們回來了,這小子的耳朵其實早好了。
千裏坐在椅子上,看著百裏給他倒茶:“有勞有勞。”
“先生老別這麽客氣啊。”百裏笑嘻嘻的,“先生,學生可仰慕您。”
千裏叫他說的無奈,隻好瞪他一眼作勢要打,百裏笑著要躲,這麽一來二去的忘了手上還端著熱茶,差點兒就翻了。兩人一通笑,也就罷了。
晚上千裏躺在床榻上,周圍靜靜的一點兒聲兒都沒有。然後門縫裏仿佛有甚麽閃動了一下,漸漸騰起股淡藍的煙霧來。不一會兒,那霧中便顯出個女子,一頭黑發,溫婉可親。
她靜靜行過來,坐在千裏床頭,伸手撫摸他的臉。
千裏沒有睜開眼:“千秋,你來了。”
那女子無聲的笑,身子微微顫唞。
千裏淡淡道:“或者我該叫你女媧娘娘呢?”
那女子的手頓住了,隨後又緩緩在他麵上輕撫。
千裏慢慢的呼吸:“從我一回來,你就病死了。其實你不是病死的,你本來就不是活人…其實你也不是女媧,你不過是影壁上的一塊石頭,因著影壁裏封印了女媧最後的血淚,所以你有了靈性…”
“但是你為甚麽找上我呢?難道因為我常去那裏,在那些謀害了你之外的神仙裏,你隻認得我了麽…而我哥哥東畢帝君,你定是不會考慮的,玉帝…不說也罷,紫微大帝呢,性子不合你吧…嗬嗬。”千裏的聲兒很低,仿佛囈語一般,“但我不是個好的同謀者,看,我失敗了三回…”
那女子的手掩住了他的口,千裏輕輕推開了她的手:“是,其實我是故意的…我也想封印你…但同時,我也想你成功…你若是成功了,時光逆轉,也許我能改變羅姬的命運呢…”
“是的,羅姬,我很愛她,但是後來…我背叛了她。”
千裏幽幽道:“我愛上了別人,但我不能告訴他…我知道他也是愛我的…所以我利用他,把通天教主徹底封印了…其實番天印的時候兒,獅四已經死了對不對…但是是你,你這最後一點兒的力量附在他身上,讓他來做了最後的一點兒事兒…你以為可以打動我…其實我們都錯了,我不過是個地府的官兒,雖然說管著世間萬千的事兒,但我終究是天庭的官兒…如果把一切都推翻了,不僅羅姬不會出現過,就連你,也不存在了,那又有甚麽意義呢…至少我活著,還能記得她…雖然最後,我還是忘記了她…”
那雙手輕柔的撫摸著他的臉,千裏覺得自己快睡著了:“我自問做過的事兒,於理不虧,但於情…我是虧欠了他,所以我沒走,我留在這兒陪他一輩子。就算他甚麽都不記得,我還是記得的…記得他說,先生,學生仰慕你…嗬嗬,嗬嗬…”
那雙手漸漸遠離了,煙漸漸散了,千裏睜開眼睛,看見自個兒不知甚麽時候兒已經立在榻前,身上還是那件玄色仙服,腰間依舊配著長劍。抬手摸了摸,那白胡子,也不見了。
抬起頭來,東畢帝君立在他麵前:“弟弟。”
“哥,我回來了。”聲兒也回來了,不是那個蒼老了幾十年的腔調。
“自個兒定的大限到了,能不回來麽?”東畢帝君忍不住諷刺一句,但見他麵上並無歡愉之色,這就歎口氣,“何苦呢?”
東嶽帝君是笑的:“隻有這樣兒,他才能死了這條心,等上天歸位之後,這些便是前塵往事。神仙千萬的日子,還不夠他忘的麽?”卻又想起甚麽,“對了,我當年確實是以交回寶物為威脅,讓你們幫我回複的記憶吧?”
“當然。”東畢帝君笑了,“你早曉得自個兒會這麽選,不然你敢下這個賭注?”
“不…”東嶽帝君突然皺了眉,“我…還是動搖過。”
“…那你走前還要去看看他麽?”東畢帝君看著他伸手拍拍他肩膀,忍不住提了一句。
東嶽帝君腳步一頓:“罷了…”
東畢帝君歎息了一句,一陣白煙,兩人都不見了。
那榻上,還躺著個蒼老個殼子,已然沒了氣息,而麵上含笑,如同熟睡一般。
地府還是一樣的熱鬧,整日裏公務忙不停歇。
崔判官領著一竿子地府官員立在門前,候著歸位的東嶽帝君歸來。熊十跟在身後,覺得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