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啊,南匈奴一戰便受如此重賞,耿恭麾下漢軍征戰絕域,建不世之功,怎麼賞賜都不過分啊。再說,沒有漢軍遠征,沒有耿恭等將士為國死戰,使北匈奴元氣大傷,又怎麼會有南匈奴之涿邪山“大捷”?
隻到此時,朝野望眼欲穿的賞賜才終於到底來了。但朝野等來的不是歡欣,不是耿恭被顯爵封侯的喜訊,而是深深的失望!
或許身為儒學大家的劉炟迷戀黃老對戰爭並不熱心,當新任北軍軍候田恬宣布詔書時,漢軍北營內眾將無不大感意外,倍覺心寒。宣詔現場莊嚴肅穆自然無人敢出聲,但皇帝詔書宣布後,北大營內眾將士先是一片安靜、訝異,旋即被一片議論聲、甚至噓聲淹沒。
功比天高、聲震寰宇的戊校尉耿恭僅被拜為騎都尉,秩比二千石,未封侯。
騎都尉是個虛職,無戰事時便不開府,是閑職一個。司馬石修為雒陽市丞,秩比一千石。屯長張封為雍營司馬,秩一千石。軍吏範羌為共縣(注:即今河南輝縣)縣丞,秩俸四百石。其餘九個士卒全部補入羽林營,僅成為羽林卒,為漢宮宿衛。
而耿恭麾下千餘殉國勇士,埋骨遙遠的天山雪原,功在千秋、功昭日月,可劉炟的詔書卻一句未提起他們!
如此薄待功臣、烈士,寒了漢軍將士們的心哪!
耿恭還朝後,朝廷未在德陽大殿舉行大朝賀,更別說在平樂觀舉行國家慶典了。當時,雒陽城內便議論紛紛,現在賞賜的詔書一下,雒陽民眾無不唏噓不已。尤其是班府內,高密侯鄧震、侍中鄧訓、禦史中丞薛池等人是班府的常客,此時幾人都陪著班老夫人,一個個沉默不語,心情沉痛,相顧無言。
耿恭功勳卓著,朝廷如此薄賞。班超同樣征戰在西域,同樣艱難決絕、功比天高,眾人心裏都在為他的安危擔憂!
他們都是朝廷重臣,過去也都是近臣。現在不同了,一朝君子一朝臣。眾人都經曆過驚濤駭浪,耿恭有大功卻未盡賞,讓他們都有一絲憂慮懸在心頭。可即便如此,在私府上,他們也不會象雒陽民眾一樣,隨便妄議朝政。
同一時間,竇府內氣氛也一樣。竇老夫人感染風寒一下子病倒了。竇固與長公主劉中禮(注:漢章帝劉炟登基後加號涅陽公主劉中禮為長公主,增邑三千戶)兩人陪坐在竇老夫人病榻前,三人默默相對,不發一言。
在大漢如林的世家大族中,竇氏是東漢初彪炳史冊的行武世族,是大漢對抗北匈奴的柱石。沒有人再比他們關心邊事,皇上薄待耿恭等十三名功臣、近千殉國勇士,令竇府眾人感到天仿佛要塌下來一般,感到一個更大的危機正在向他們一步步走近!
劉中禮寒著臉,一直感到納悶,“昔趙破奴將軍輕騎千裏襲樓蘭、交河城,奪樓蘭與車師,孝武帝因功封其為浞野侯。今耿將軍以區區數百人拒單於二萬人,曆年餘而不下,可謂威震西域,揚漢軍軍威,僅拜騎都尉,太傅、太尉、司徒大人因何不諫,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竇老夫人掙紮著坐起身,灑淚感慨道,“老東西真神哪,當年便曾料定,十年後漢匈必有大戰,三十年後必滅匈奴。臨死前還曾對吾言,‘滅匈奴者,竇氏也。滅竇氏者,必竇氏後人也’……孟孫已不掌軍,難道……會是……”
說完上麵這段話,竇老夫人似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倚衾喘息。
竇固默然無語,涅陽公主聞“滅竇氏者,必竇氏後人也”一言,則震驚不已。原來叔父竇融老大人早已看穿身後數十年之事,可老夫人卻一直深深藏匿心底,此時突然講開了,莫非竇氏的劫難真的到來了麼?
長公主暗暗垂淚,竇固則昂首向天,閉目半晌無語。
過一會兒,沘陽公主劉小翰帶著竇妤、竇洇兩小女來給曾祖母請安。兩個破瓜芳齡、黛娥俊俏的玉人兒,甫一進入室內,便似一縷明媚的陽光,將室內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老夫人臉上也露出慈愛的笑容,撫摸著兩個美如天仙的曾孫女問道,“今日又進宮了麼?”
竇洇乖巧地伏在老夫人懷裏撒嬌,小嘴裏嘰嘰喳喳地道,“稟報曾祖母,今日長樂少府召吾姊妹進宮陪太後說話。皇上與宋貴人一直在北苑閑話,皇上似剛受太後教誨,一直拉著臉,不知宋貴人用了什麼法子,皇上後來便高興了起來。皇上與宋貴人返宮後,吾至北苑看到,原來宋貴人陪皇上書寫了十遍《書?五子之歌》中的一句話,皇上才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