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饑餐虜肉(2 / 2)

每次火化戰友,耿恭都會為他們祈福,“兄弟走好,安心去吧!汝等解脫了,再也不用忍受折磨了。等著吾,吾等會代弟兄們堅持到最後一刻。等他日吾亦到了地下,即便做鬼,也要率汝等屠盡胡兒。到那時,便天天燉全羊,飲濁酒,站在疏勒城頭,望北國,呤《國殤》……”

仍然活著的人,每天非當值時間,便隻能圍著柴火,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他們已經沒有表情,也沒有精神打鬧,麵黃肌瘦,每個人都默默地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熬,熬下去,絕不讓匈奴人看笑話。這就麼熬啊熬,終於熬過了年關,熬到了第二年的正月。

此時的疏勒城內,漢軍將士已經吃完了他們最後一副鎧甲,最後一張弓弩,和周邊榆樹上的最後一點樹皮。死亡每天都在身邊縈繞著,士卒們每一個人都知道,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但他們無一畏懼,無一膽怯!

每天清晨,耿恭都會掙紮著起床,將城頭巡視一遍。這天清晨,耿恭頭暈目眩、十分疲憊地倚在譙樓上,眺望著山下匈奴人的大營和蒼茫廖廓的雪原,他看到了一隊匈奴士卒來到城外的雪地上。是單於來了,眾將簇擁中的那個身披裘氅、身材佝僂的老者,氣度非凡,定然是蒲奴單於。

他們站在那裏,看了一會疏勒城,這時,一個白白胖胖的官員帶著兩個士卒,打著白旗走到疏勒城西城門的甕城前。

“校尉,殺不殺?”

雖然已經餓得眼前陣陣發黑,軍司馬石修與僅存的四十餘名士卒也都看到了匈奴人,他們迅速為之一振,***起了弓弩。

耿恭冷笑了一聲,“此係勸降者來也!”

果然,隻見三名匈奴人來到城下,其中一人用漢話高叫道,“城上聽著,吾乃千長也,大單於敬重漢將氣節,請將軍降也。如將軍願降,單於願獻牛羊,妻以公主,封白屋王(注:白屋為匈奴部族),享受榮華富貴,不知將軍以為何如?”

“狗日的!”石修痛罵一聲,用巨弩瞄準匈奴千長肥碩的軀體。

“慢!”耿恭揚手製止了石修,卻命道,“此定匈奴貴族,錦衣玉食,一身白肉,狀如白羊,下令開城!”

“將軍……”石修驚叫一聲,眾士卒也都一齊驚訝地看著他們的校尉。但是,他們很快便看到了耿恭臉上的鄙夷和冷笑,便會心地笑起來。

石修對城下道,“城下聽著,校尉有令,吾等餓得受不了,願降願降啊,然吾已走不動也。使者如有誠意,不妨進城來說話!”

使者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遠遠站著的一隊匈奴人中,有人做了一個手勢,使者便硬著頭皮,帶著兩名士卒,戰戰兢兢地走進了打開的城門。

三人剛進入甕城的城門,便被石修等人解除了武裝,城門又被牢牢地關了起來。領頭的千騎長會說漢話,他站在甕城內梗著脖子倉皇地向城頭上叫道,“將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此乃道義……”

斬殺胡虜,為殉國士卒報仇便是最大的道義!漢軍士卒們餓得眼前金星直冒,使者卻圓潤白胖,分明養尊處優,果如肥美的白羊一般。

耿恭向使者招招手,千長與士卒被推著順著台階一步步走上城頭。千騎長走到耿恭向前未及說話,耿恭道,“單於以吾處絕境,以為必敗,非也。吾需借汝頭正告單於,漢人不懼死,大漢耿氏豈有降哉?!”

使者大驚,正要張嘴哀求,耿恭瞬間抽出腰間環首刀,裹著一陣寒風,一道寒光如閃電掠過城頭上空,千騎長的腦袋已經嘣地一聲落地,脖間鮮紅的濃血如激泉噴湧,滋起二三尺高,身體仆倒城頭雪上,兩名士卒也被石修與初石斬首。

這突然的變故,讓站在遠處心存僥幸的蒲奴單於和左鹿蠡王再一次目瞪口呆!

士卒戕罅與隊率醪嘯已經在城頭點燃柴薪,煙火起處,眾人抽出刀劍,將三具屍首切成膾,挑在火上炙烤起來。蒲奴單於、左鹿蠡王屠耆烏和眾將如遭電擊,他們震怖地看著城頭上這駭人的一幕,漢軍將三名匈奴人切碎燒烤,不一會兒便吃了個幹幹淨淨,一點不剩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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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建武五年(公元29年),光武帝劉秀命建威大將軍耿弇進討張步,耿弇在腿為箭傷的情況下,曆數十戰,終於剿滅張步割據政權。劉秀感歎道,“有誌者事竟成也”。這便是“有誌者事竟成”的出處。耿恭是耿弇侄兒,漢帝國武功世族後起之秀!

注②:袁宏《後漢紀·孝明帝紀》記述“恭手劍殺其使”,範曄《後漢書·耿恭傳》記述“恭乃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而司馬光《資治通鑒》則延用範書說法。範書隻說“炙”,炙本義指烤肉,即把去毛的獸肉串起來在火上薰烤,未說烤而食之。我以為,《說文》還有“炙,炮肉也”一說,也就是“炙”的另一層本意,就是指烤熟的肉食。因此,耿恭既然費事烤了,正奪命大饑之時,不可能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