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柳中踣陷(2 / 2)

沒有水了,漢軍便飲馬尿,或擠馬糞汁飲。等馬尿也沒有了,便殺心愛的戰馬,飲血食肉。最後將牛皮鎧甲、腰帶、戰靴等革物全部煮食,就這樣又堅持了最後半個多月。

每天都有士卒倒在城頭,再也不能起來。戰馬吃淨了,焙熟的糧栗無水無法下咽,城中已再無可食。關寵命將拋車、巨弩等輜重全部點火燒毀,又親自點火焚化了死亡士卒的遺體後,與剩下的將士一起,提著環首刀堅守在城頭上,隻到最後一刻……

時間又過了半個月,到了十一月,天變得寒冷了,呼衍王這才又戰戰兢兢地發動了一次進攻。

這一次,他大發神威,南呼衍部各營士卒將無數箭矢潑灑上城頭,但漢軍卻未還擊。各營提心吊膽地開始登城,慌亂間幾架簡易雲梯翻了,摔傷、砸傷了幾十名士卒,有三人當場斃命。在後方督戰的呼衍王本以為是漢軍反擊呢,可當士卒們登上城,卻驚訝地發現,漢軍士卒們全部坐在自己的戰位上,默默地看著他們。

有的倚在垛口,有的蜷在女牆後,或坐或臥,瘦骨嶙峋的漢軍全軍因幹渴而亡!

此時在天山以北,離柳中城直線距離不過三百裏的疏勒城內,耿恭利用單於撤圍的有利時機,補充糧秣、草料,整備器械,修繕、加固城防。

左鹿蠡王隨單於繞行到天山以南去攻擊柳中城時,將萬騎長風虱子麾下的五千騎留下。他們紮營在山口,監視著山梁上的疏勒城,並派出巡哨小隊,嚴密封鎖了一條又一條進山的山澗。

車師後國盛產小麥、栗穀,自前漢時起,便是匈奴帝國的糧倉。風虱子顯然比左鹿蠡王更有耐心,他派出無數斥侯,監視著山中與山下各部族,並將各部族多餘的糧栗、牛羊全部搜繳到務塗穀,統一看管,從而徹底斷絕了疏勒城的糧秣來源。

王夫則令部將獷巳羊潛下山,命各部族隱秘獻羊皮冬衣和麥穀。各部族派出精壯部民,夜晚從一條條山坳潛進深山,翻山越嶺,經曆千辛萬苦,為三百餘漢軍士卒送來了過冬的胡襖氈被,並補充了一些糧秣。

但車師後國各部族的行動很快被北匈奴斥侯偵知,風虱子大怒,揮軍血洗了多個部族,斬殺吏民千七百餘人,並強製將疏勒城周邊十餘個山中小部族遷徙至山下的綠洲之上,從而徹底斷絕了漢軍與各部族之間的聯係。

一時間,天山北麓各部族營地血流成河,陣屍遍地,成群的烏鴉、禿鷲在山坳盤旋,野狼啃食著屍體,白色恐怖籠罩著車師後國,再沒有人敢襄助漢軍。

蒲奴單於帶兵越過天山達阪,繞道東且彌國,再一次回到天山以北的戰場時,對風虱子大加褒獎。但他沒有下令馬上攻城,而是退出山衝,在山下紮營。他令左鹿蠡王不時組織攻城,給漢軍保持足夠的壓力。他真正的策略是要困死漢軍,他不相信屁大的小城疏勒能有足夠的糧秣,讓強人耿恭長久地撐下去。

天漸漸不再燥熱,日子便在戰火硝煙中一天一天地過著。

北風輕拂城頭,大雁開始南飛,高天上人字型的雁陣撼翅遠去,雁叫聲聲,留下無盡思念。

不久天便慢慢變得冷了,先是輕冷,後來便變得酷冷。天上愁雲慘淡,寒風中挾著雪花兒,漸漸變成連綿大雪,很快北國便一片冰雪皚皚。

耿恭和將士們一次次擊退左鹿蠡王的攻擊,士卒在一天天減少,但疏勒城仍牢牢地控製在漢軍手中。夏天過去了,秋天也過去了,最令漢人生畏的嚴冬已經匆匆來到了。

城中糧秣在一天天減少,耿恭和將士們都有不祥之感,卻又無能為力。隨著嚴冬到來,天地間冰雪連連,車師後國人已經被北匈奴大軍完全隔開,沒人再敢給山上送糧送牛羊。當冬天第三場暴雪來臨時,城內便斷炊了!

這場暴雪比前兩場還要大,呼嘯的寒風挾著鬥大的雪團從天而降,無休無止,整整連著下了三天三夜。天昏地暗,風雪肆虐,天山北麓千溝萬壑幾乎都被填平。

暴雪過後,便是綿綿的大雪。隨著深夜降臨,耿恭裹身上的老羊皮襖,頂著風雪巡視城頭。這還是多年前跟隨騎都尉劉張在塞北作戰時便形成的習慣,越是雪天暴寒時刻,越得防範北匈奴偷襲。

“校……尉……”

這是隊率蕭木的聲音,他正帶著四名士卒在北城的城頭巡邏。已經斷糧二日,饑餓折磨得士卒們身軀在風雪中搖晃。蕭木見到耿恭,剛張嘴說話,一大團風雪堵了他滿口,將後麵的話兒給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