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將縑放回案上,無奈地輕歎一聲。國王已決心與城共亡,他斷然不會突圍。“阿母,阿翁被困王城,吾等怎麼辦?”小公主薑黍拿起縑信看了一遍,含淚看著王夫人問,小王子駟子兄弟二人也都緊張地看著王夫人。
“有耿校尉在,有漢軍在,車師國不會亡……”王玨將三個兒女摟在懷中,親吻著女兒的發辮,嘴中堅定地道。
安得確實沒有突圍打算,此時的務塗穀已頂住了北匈奴潮水一般的一波波強攻。數日過去,小城巋然不動,攻守兩方均死傷慘重,城上屍橫遍地,城下積屍成堆,慘絕人寰。
安得指揮的北麵城牆,是進攻的重點。國民們冒著石雨,不斷地將開火、滾木運上城頭。國兵們不時用木杈將匈奴人雲梯掀下城去,無數匈奴士卒被開水、滾油、擂石、滾木砸下斃命。城下已經陳屍二千具,但屠耆烏打紅了眼,不計傷亡,依然勒令強攻。
遠處的十幾門砲車,不時將石塊擲上城頭,將土夯城牆破得千瘡百孔。又一輪強攻,北匈奴人佯攻北城,實攻東城,數百人冒著矢石翻上城頭,東城被突破,城頭和城內隨即陷入混戰。危急關頭,左將兀俯帶著千餘卒趕來,才與安得合兵一處,將攻城城內的北匈奴人拚掉。
圍城第九日,能戰的車師國兵不過數百人。後半夜時西城、北城都被突破,
城內到處火光閃閃,喊殺聲急,匈奴人已經一擁而入開始屠城。
城內四處傳來吏民被斬殺時的哭喊聲、慘啼聲,安得知道最後時刻到了。他右手提著彎刀,從東城的城頭下到城門前,左手從腰上金帶上摘下橐囊交給王太子涿鞮,“從今起,汝為國王。城破之後,可心向大漢,偽降匈奴,以保住國民為上……”又對身邊衛卒喝道,“準備打開城門!”
橐囊內,是前漢時漢宣帝賜給的“車師後王”虎鈕金印。涿鞮跪接印信,見安得已經上馬,便啼哭道,“父王,兒臣欲隨父王突圍……”
安得“啪啪”給了王太子兩鞭子,“務要保全國民……”言未畢,以帶著三十餘名親兵,突然打開東城門,向城外衝殺出去。
他趁著天依然黑暗本想殺出重圍,但是早就殺紅了眼的匈奴人豈能放走他,千餘北匈奴士卒將其圍在核心。安得連斬數名匈奴士卒,知道肯定是突不出去了,便低聲對身邊親兵道,“吾死之後,汝等可偽降襄助新王!”
言畢未等親兵們反應過來,自己一刀抹了脖子。親兵們見狀大哭,更加瘋狂地衝殺匈奴人,最終,這三十餘騎全部陣亡,無一被俘虜或投降!
至此,務塗穀經慘烈抗擊近十日,終於陷於敵手!
士卒們將王子涿鞮押到左鹿蠡王麵前,涿鞮跪下請降,“王已亡,今吾為車師王。車師後國原降匈奴,現國民盡為匈奴國民,請大王勿屠殺之!”
左鹿蠡王簡直要氣瘋了,一個小小的務塗穀,就讓他損兵折將數千人,他恨恨地抽了涿鞮幾鞭子,到底還是寬恕了他。涿鞮本是北匈奴質子,但他還是氣急敗壞地指著涿鞮怒吼道,“參與守城士卒,盡屠之。汝再敢降漢,吾必屠盡車師各部族,寸草不留!”
耍了一頓威風出氣後,左鹿蠡王留兵一千人,搜剿務塗穀四周反抗力量,自己親率主力向北進發,迅速將小小的金滿城圍了起來。
耿恭站在金滿城南城譙樓下,眼看著被務塗穀摧殘得灰頭土臉的北匈奴士卒,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左鹿蠡王不過如此,兩萬餘大軍,對一座殘破不全的山中小城竟然攻了近十日,折兵數千才慘下之。而金滿城固若金湯,看你又如何來取城?
此刻,他手下雖然隻有漢軍六百餘人,兩萬匈奴大軍壓境,彈丸孤城危如累卵,但耿恭卻從敵圍城各營的態勢中看到戰機!
慘下務塗穀已經折了銳氣,北匈奴各營士卒疲憊、士氣萎靡頹喪。南城門外的匈奴陣地上,幾十架拋車已經亂紛紛地移動就位,正在捆綁固定。而拋車陣地後方,中軍大帳、也是左鹿蠡王的金頂王帳已經立起。兩側有數營人馬正在忙著紮營,更多的士卒坐在地上歇息,聽憑拋車營凸出在陣地最前沿。
“開城!”耿恭一聲令下,士卒們突然打開城門,漢軍二百騎卒驟然殺出城去,如疾風一般卷向南城外敵陣地。
左鹿蠡王根本想不到漢軍敢出城反擊,南城外各營神情懈怠絲毫未加防備。於是在拋車兵們的驚嚎聲中,耿恭與騎卒們瞬間便衝到拋車陣地,用環首刀斬殺逃跑不及的拋車兵,並一一將拋車點火燒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