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嬌妍的女公子竇妤靜靜地坐在公主身邊,隻是象征性地碰了碰漆勺,然後便帶著滿臉好奇,一雙清亮的眸子撲閃撲閃地笑看著兩位世子。
二人見狀大窘,雖然腹中饑鳴,還是強咽下口水,隻好不情願地放下箸。
見他二人也不敢動箸了,公主慈祥地勸道,“餓了兩天了,不必拘禮,先填飽肚子再說話。老夫人命賜食,是替汝二人說情,其實,幾位大人早已暗允二位入北營,且將授以重任。隻是汝二人不知,偏要到處胡鬧,讓竇府不得安寧!”
“謝老夫人,謝都尉與公主,謝女公子!”
二人聞言心裏大喜,趕緊跪謝,眼裏俱有淚花閃爍。
竇妤小手捂著嘴咯咯咯地笑起來,公主也笑道,“行了行了,謝過就行了。現在汝二人使命,便是食盡這一案珍饈美饌!”
二人看看竇固,見都尉大人也一臉和氣地點了點頭,於是便遵令放開手段,大快朵頤。不一會兒,便風卷殘雲,將一案食物食淨,最後連白陶角杯中的肉羹都一滴不剩。
這食相到底有點不雅,竇妤圓睜秀眸看著,終於扭過臉端起雲紋耳杯輕啜一口,其實好不容易將笑憋住。
侍婢們將食案抬了下去,中軍掾吏樨子“嘩啦”一聲拉開牆麵的黃色縑簾,書房北麵牆上竟然是一絹巨大的褐黃色古縑圖,古色古香,怕是有年頭了。漢朝各郡和東西南北各地山川地理、戰守形勢一目了然,竇固從樨子手中接過竹杆指著圖中的伊吾綠洲對二人道,“世子踴躍,朝野同心,大軍即將北征白山,此役定驅胡虜於漠北,重設都護於沙海北道。然吾有一憂……”
祭參、和恭同聲問,“不知都尉所憂何事?”
竇固又著疏勒國道,“大軍北征,吾需徐幹領別部為奇兵,助吾破敵。可龜茲、焉耆、莎車三國,君臣吏民心向北匈奴。吾取北道各國,呼衍獗勢將無處可逃,彼必再戰疏勒國。窮寇凶殘,如聚龜茲、焉耆、莎車三國兵,將得近十餘萬人,班司馬之疏勒軍不過數千人,於闐國僅有二萬五千,壓力將甚大!”
“呼衍獗、焉澠皆北虜名酋,彼如奪疏勒、於闐,將可以此立足與漢軍相拒。如敗,則會退至蔥嶺以西。吾在西域不過數月,僅能擊潰單於而難以全殲。大軍班師後,或幾個月、或半年後該怎樣?此吾所慮者。漢軍班師後,單於必舉國南下再攻北道,天山南北必戰火遍地,前景無法預料……”
竇固說完,目光冷酷地看著二名世子。
“都尉,何故僅數月……”祭參不解地問道,“小侄不敢忘家翁遺言,定隨都尉北征建功,重振祭家。隻是小侄不懂,即便大軍班師,都護府一旦有警,河西諸郡可就近相援耶?”
這時,女公子竇妤又命侍婢上了兩銅盤切好的寒瓜,款待這二位未來的勇將。
竇固這時已經坐回自己案後,倚榻沉思故意遮掩著對祭參的失望。閉目一會,又將目光盯向和恭,眼裏不可阻擋地透露著期望。和恭盯著牆上的絹圖久久不語,皺眉又沉思了一會後,才終於咬牙抬起頭說道,“稟報都尉,小人有一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竇固鷹目為之一亮,“既入北軍為將,便不必再稱小人!”
“末將遵令--”和恭指著縑圖道,“末將以為,倘若北道有變,漢使團便將孤撐蔥嶺之下。都尉,末將願領刑卒一部,在伊循(注:即今米蘭遺址)、樓蘭或精絕(注:遺址位於民豐縣以北尼雅河下遊,已湮沒在大漠之下)綠洲屯田。屯田之餘,則練兵積栗儲錢,以為使團後援。倘若於闐國、疏勒國有變,末將可領鄯善國九千大軍,西出於闐,鉗製莎車!”
竇固麵無表情,心裏卻欣喜地看著這個三十餘歲的年輕人,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一字一句地道,“汝可想好了,將刑卒屯田,或數年而無戰事,孤處戈壁沙漠之中,汝果耐得住寂寞麼?”
“吾能!”
和恭抱拳莊重地道,“不瞞都尉,家翁過世後,吾在塋前結廬,僅以生栗野菜充饑守孝三年。三年孝滿後,吾曾病弱而難勞作,亦曾無法舉劍,因體弱錯過跟隨都尉征戰白山。為先人盡孝,為朝廷盡忠,乃世子本份也,便孤處絕域有何憂哉?”
“真孝子也……”劉中禮頻頻感歎道,竇固則又看著和恭道,“請取出袖中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