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屠國雖是莎車屬國,也承擔木炭三千斤、牧草一百車任務。班超在無屠置哨樓上看著炭車、草車逶迤遠去,心裏才感到踏實了些!
有林曾、紀蒿在於闐坐陣,戰後這段倉皇的冬季,於闐國便不致倒下。隻要熬過今冬明春,到了明年夏天麥子、春栗一下來,於闐國便能站立起來!
漢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陰曆正月初十。
新年才過去十天,正是一年中天最冷的時候,大市上每天都有賽馬、鬥駝、鬥羊、鬥狗比賽,人們圍觀、下注、喧嘩,十分熱鬧。雖然遠離漢地,但家家門楣上懸著紅燈籠,無屠國內仍洋溢著過年的氣氛。
初十朝食後,一支於闐國韓苑的小駝隊打著“吳”字商旗,懶洋洋地離開無屠置大院,踏著厚厚的積雪,緩緩走到兩邊已經結冰的蔥嶺河畔。他們乘渡船過河後,便一路向西,順著荒原上的商道慢慢向西而去。
駝隊鏢師二十餘人,有駝五十餘峰,戰馬、役馬近百匹。尤其是戰馬、役馬,都是高大的烏孫戰馬或花紋奪目的於闐國花馬。駱駝和役馬駝著絲綢等貨物,顯出韓苑駝隊的不同凡響。
這支駝隊正是班超和他的漢使團。使團離開時,發泰故意令淩霄、巧娘二女到胡市上去采買去了,等她們歸來不見了使團眾人,曾傷心悲啼不已。王艾雖然對淩霄有點依依不舍,可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他默默隨使團出發,連一句話都沒有給她留下。
後來漢使團在疏勒國艱難草創時期,這二個河西女人便一直呆要無屠置。隻到幾個月後,漢使團代商尉紀蒿親自安排,讓她們跟隨一支商尉府的大駝隊返回了河西,才得以與自己的兒女團聚。
班超率使團晝行夜伏,與尋常駝隊無異。兩漢時代,從無屠置至勒丘城(注:即嶽普湖縣)全是水草豐沛的綠洲,商道沿著一條小河北岸,在茫茫的積雪荒原上一路向西走去。
天烏蒙蒙的,呼嘯的北風卷著雪粒,無情地抽打在刑卒們的身上。積雪覆蓋的荒原上除了偶爾有一座驛置,枯草萋萋,老樹寒鴉,滿目荒蕪,整整走了數日,見不到一個村舍一個人影。
隻到離勒丘城隻五六十裏時,才漸漸有了點人氣。
這天他們來到一個小部族駐地,一條已經結冰的小河,兩側是零零散散、低矮的草屋、氈房或簡易的馬架子房。一個一個破敗的圍欄內,隻有少數有三三兩兩的牛羊。無數歪歪扭扭的草垛,散落在茅草、蘆葦已經枯萎的原野之上,更顯得蕭條淒涼。
在勒丘城外住了一晚,半夜被一群“土匪”盯上圍住了。當時是田慮的前軍當值,小姑報警後,甘英潛出去一會回來稟報說,是一群農夫、流民。田慮惱怒想突擊,胡焰卻道,“勿要理會,勒丘有田寰,遊民必難以為禍!”
“田寰是誰?”華塗在火炭上搓著被凍僵的手問。
肖初月自豪地笑,“田寰是疏勒人,當年殺人後逃到於闐國韓苑,是吳太公收留了他。風聲平息後帶一幫嘍囉返回勒丘,現已成勒丘豪強,官府皆畏之!”
田慮啐道,“狗日的,都什麼人,韓苑便是個大匪窩!”
果然,一會劉奕仁進來稟報,“匪受攻擊,已作鳥獸散!”
第二天眾人起得晚了些,朝食剛畢,一隊疏勒國國兵們又徒步吵吵嚷嚷地趕到,查驗了關防。
這些國兵身著破爛的甲服,頭上胡亂地戴著肮髒的氈帽,他們連戰馬都沒有。隻有領頭的什長騎著一頭毛驢,眼裏充滿畏懼,頭頂的氈帽上分明有一個指頭大的破損小洞,看來咋夜定然讓田寰收拾了一頓。可他們對駝隊十分刻薄,田慮隻好悄悄塞給什長五百錢,國兵們這才放駝隊出行。
本來,這什長似乎還想討一匹高大矯健的五花馬,胡焰臉上堆著笑,眸中現出鄙夷和不屑,並透著隱隱的殺氣,他指了指頭駝,那上麵一麵“吳”字商旗飄揚,什長臉頓時灰了,老老實實地帶著國兵們灰溜溜地走了。
班超騎著滿花驄走在駝隊中間,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自古兵匪一家,他沒想到勒丘城的州兵連當土匪都當成這般熊模樣,連叫化子都不如。
“嘎啦——”、“嘎啦——”遠處的矮樹下,是一座長滿枯草的低矮墳頭。兩隻烏鴉站墳頂叫了兩聲,撲閃著翅膀向北方荒涼的原野上飛去!
“恭喜太公,烏夜有啼,盤橐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