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於闐國大營內,輔國候尉遲仁和大都尉休莫廣鵛也在戰戰兢兢地判斷著戰局。
他倆都是領軍的將帥,深知積貧積弱的於闐國打不起持久戰。漢使嚴令他們在西皮水最少相持十五天,可十五天以後呢?如果鷲雕營、昆侖屯不能出奇製勝打開局麵,於闐人在西皮水打這種消耗戰,一個月都堅持不下來!
現在,西皮水畔有於闐國二營人馬共五千人,又有渠勒國、拘彌國、西夜國約二千五百餘人馬,這不足八千人力拒石亀萬五千大軍,顯得捉襟見肘。
休莫廣鵛和尉遲仁為確保擋住石亀,開戰之前便咬牙把尉遲千的鷲雕營給扣下了,並作為防線之中的一支主要突擊力量編入了防禦體係,駐防在商道以北的大營內。尉遲千和旋耶紮羅到底年輕,他們不敢反對大都尉和輔國候的命令,更不敢將班超與胡焰的秘計相告。
於是,鷲雕營稍縱即逝的出擊戰機,便在他們的猶豫之中,被無情地延誤了,整整數日未找到脫身之機。
人在西城漢苑內的紀蒿望眼欲穿,斥侯迅速將鷲雕營被扣下的情報稟報到漢苑,她坐不住了,不得不親自進城,向國王廣德陳述厲害。但廣德卻陽奉陰違,嘴上答應,卻並未派出緊急信使下令尉遲仁放行鷲雕營。
廣德並非刻意對抗班超,而是基於他對戰局的最新判斷。
禦敵於國門之外,確保王治平安,是當時西域各城邦國最基本的作戰方略,也是國王尉遲廣德研判戰局時的最基本出發點。漢人自前漢孝武大帝時代起,那種大迂回、大縱深的萬裏遠征,那種奇兵數千裏遠襲、卷擊戰術,對這些小國而言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班超已經說過漢使團斷然不會讓鷲巢要塞有失,以班超漢大使的身份豈會隨口而言。鷲巢有了漢使的保證,西城便有了北部屏障,現在莎車方向才是於闐整個防線的最薄弱的環節,出於保衛西城的考慮,現在西皮水便是廣德最關注的戰略要點!
紀蒿參與了整個戰前堂議,班超分明是賦予鷲雕營、昆侖屯特殊使命,她深知班超的厲害之處,鷲雕營、昆侖屯出擊方向秘而不宣,一定關乎大戰全局。現在昆侖屯已在鷲巢,而鷲雕營卻遲遲未動,戰機一失,漢使團製定的全套退敵之策便有落空的危險!
已經三天過去了,軍情瞬息萬變,這寶貴的三天就這麼白白流失了,如果鷲雕營、昆侖屯不能按計劃打開局麵,不管是西皮水還是西城,都將被各個擊破。這可怕的結果令紀蒿越想越怕,魂飛魄散!
危急時刻,紀蒿這個從未經受過戰火考驗的年輕胡女,陡然強大了起來。她迅速派出驛吏,以八百裏加急速度,深入沙漠遠迎大漢鄯善國都尉林曾將軍,並冷酷地勒令這位二千石玉門關、陽關都尉,“軍情如火,於闐國勢如危卵,令都尉速馳西城禦敵!”
她腰懸七星劍,帶著身著甲服的陳隱氣勢洶洶地再一次進宮。她未允人家辯解,便直接向廣德、王妃出示了漢使符信,並下了最後最後通牒。
“漢使離開漢苑前,曾令吾為副使,持符信有權斬殺違令貴族、百官。輔國侯尉遲仁擅違大使令,致於闐國危在旦夕。法不容情,如鷲雕營再不出動,休怪本副使劍下無情!”
尉遲仁可是王弟,這婦人已經急了頭,她說得出或許便真能幹得出。“夫人勿急,本王即下諭令!”國王廣德不敢抗拒了,趕緊向西皮水前線派出了信使。
可又是兩天時間過去了,休莫廣鵛和尉遲仁仍拒絕放行鷲雕營!
紀蒿感到自己已經走投無路,此時殺休莫廣鵛和尉遲仁的心都有了。這不就是過不去的坎了麼,她拆開班超親自給她的紫色彩絹錦囊,見裏麵放著一小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縑帛,她充滿希望地抽出看了一眼,差點沒氣瘋了過去。
原來,班超竟然在縑帛上分明寫著,“如鷲雕營不能北上,汝宜派將告訴尉遲千:‘夫人’將與漢苑共存亡!”
混蛋哪,這便是什麼狗屁妙計?莫名其妙!
看看自己都混成了什麼啊,在這個黑臉男人眼中,自己不過是頂著夫人頭銜的道具,關鍵時刻便可以拿來犧牲的。想讓吾當替死鬼就明說,不就說了一句“坐陣漢苑”的大話麼,至於這麼小心眼算計?!
與紀蒿感受不同,麥香和蒲柳看了,卻連聲稱讚是妙計。紀蒿忿然之餘略感詫異,她迅速冷靜了下來,終於也慢慢明白了班超的心思!
這天夜裏,一什騎卒護衛著一輛輜車,在黑暗中匆匆忙忙進入皮山州西皮水畔的鷲雕大營內。從車上下來二個身穿甲服的年輕婦人,她們手持漢使符信,於闐國士卒們趕緊將其領進尉遲千的中軍大帳內。